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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ustration by Lisk Feng.

憂世創藝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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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例如卡夫卡-如何篤信他必須拋棄其命運(對他而言,唯一拋棄其命運之道,便是與真理寸步不離),必須成為書寫者?也許,這是一個無懈之謎,而倘若真的有答案,也只能說,此神祕必然出自文學的權利(能夠無差別地影響每個時刻和每個正向或者負向的結果)。」

莫里斯·布朗肖《從卡夫卡到卡夫卡》(1981)

我睜開眼,早晨的日光照在臉上,迫使我又再閉上雙眼。昨晚睡前看到的新聞裡有敘利亞男孩、台北被丟棄生病的狗 、發難的大媽們和香港那班建制派政客,他們超越時空在我腦海裡圍在一起,心絞痛了一下,我醒來。

醒來後,我處理日常,雖然敘利亞男孩、病狗、大媽、政客都在,但是我為這些世上的不幸,除了心裡生起的惻然和憐憫外,似乎甚麼也沒有幫忙,只顧在繁忙的日常生活以外,爭取自己閱讀、思考、創作的時間,視此為人生非常重要的工作。

我在藝術創作上最大的挑戰是,即使本質上我相信藝術的力量,但是,每天依然會猶豫像我如此享受創作的人,是不是把不幸的現實世界置之不理,這是不是一種冷漠和無情。而這種近乎內疚的情緒,對於創作和人生,完全於事無補,甚至有害。

我絕對可以立刻投入社會運動、抗爭、參與慈善等等,這些行動或許比藝術更能直接傳達對世界的關懷,但是我就是沒有,依舊閱讀、思考、創作。

有時候遇上一些人、或是行動者朋友閒聊間,我往往愧疚於作為藝術家的生活,是如斯安逸而無慮,我也無從理直氣壯地合理化自己的選擇,或嘗試為這個專業辯護。雖然心底裡我相信藝術有其意義,藝術會讓人想起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背後也有其尊嚴和價值,而人透過美學經驗,會回憶起而且重拾此注意力,然後世界就會愈來愈美好,善待各人各事和每個細節。我無視驗證,相信藝術揚升地球,無從舉例。

但是我從來沒有嘗試去說服別人,因為我怕只要對方一絲懷疑的表情、一個無意識的發問,我的信念會即時瓦解。我只是默默地相信藝術的價值和力量,拒絕和迴避一切會讓我動搖的機會。而這種沉默和故意避免動搖信念的行為,令我覺得自己非常地不誠實和懦弱,而作為藝術家都不能誠實和勇敢的話,會使我覺得世上真是很少誠實和勇敢的人,然後立刻跌落世界沒救的歪論。而因為不想世界沒救,我再次拿出決心堅信藝術創作的價值,然後埋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