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人人都可以自命為「收藏家」的時代，當遇到一位真真正正的收藏家時，可能會令你吃驚不已。去年九月在新加坡，我參加了一場向菲律賓藝術家Alfredo 和Isabel Aquilizan夫婦致敬的晚宴。坐在飯桌對面的，是一位舉止優雅、衣著亮麗的女士和她樸素低調的丈夫。在自我介紹之後，我的這位夥伴自豪地說道她不僅知道《亞太藝術》，更甚者在九/ 十月期刊中一篇有關日本著名的新媒體藝術團隊teamLab的文章中，就介紹了不少他們擁有的作品。這時我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和我坐在一起的是Maria Clara 和Jose Isidro “Lito” Camacho ──這對夫婦不僅擁有六件teamLab主要的數碼作品，更擁有世界上最杰出的草間彌生收藏。

與許多當今的亞洲買家不同，Camacho夫婦在收藏形成熱潮之前就已經開始購買藝術品了。他們兩位都來自藝術氛圍濃厚的家庭。Lito的媽媽積極地支持她成長的Rizal省Angono市的當地藝術家。而Maria Clara ──被朋友們暱稱為Kim的她，則出生在一個有創造力的音樂家庭。1970年代後期，剛從哈佛商學院  ──他們的定情之地 ──畢業不久的Camacho夫婦，為了Lito在Bankers Trust的工作而移居紐約，同時亦開始受益於這座城市慷慨的文化贈予。藝術是他們的共同愛好。在我今年初拜訪他們家時，Lito回憶道：「紐約曾經有個菲律賓青年人的小組織，我們一起出去閒逛，並自稱為『文化禿鷲』。我們會去歌劇院、博物館、大都會修道院藝術博物館，各種藝術文化活動上都有我們的身影。」儘管他們為了裝飾城中公寓，已經在紐約購買了第一件作品  ──Manuel Rodriguez, Sr. 的一幅限量版版畫，但Camacho夫婦的收藏家生涯要直到1981年返回菲律賓之後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回到故鄉後，Camacho夫婦接觸了許多活躍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的優秀現代菲律賓藝術家──他們一直被當地收藏家低估，甚至直到現在對於菲律賓以外的藝術史家和學者來說仍是寂寂無名。Camacho夫婦開始收藏這些藝術家的作品，當中許多藝術家仍然在世，因而被認為是「當代藝術家」。他們明白有一個空缺需要被填補  ──既為了支持這些藝術家，也為了保存他們的作品直至後世。他們豐富的現代收藏中包括了菲律賓首位國家級藝術家Fernando Amorsolo （1892–1972）的一些主要作品。Amorsolo的作品捕捉了菲律賓的農村生活──特別是他二三十年代的作品—— 那些有如田園詩一樣的畫作一直備受推崇。Alfonso Ossario （1916–1990）和Anita Magsaysay-Ho （1914–2012）的重要作品也在Camacho夫婦的藏品之列，前者是美國—菲律賓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後者則是Thirteen Moderns藝術家團體的唯一女性成員。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Camacho夫婦開始在亞太地區活動。Kim在菲律賓開始了一項為美國主要國際品牌生產時尚配飾的業務，Lito 則被Bankers Trust 先後送到東京、香港和新加坡。在此期間，他們先是經由香港荷里活道的商家開始購買中國古董和波斯地毯，後來則集中於新加坡的佳士得和蘇富比拍賣行購入東南亞現代藝術大師的作品，比如駐巴厘島的比利時外籍畫家Adrien- Jean Le Mayeur de Merprès和越南的Vũ Cao Đàm等。雖然連他們自己都無法確定目前的藏品總數，但是估計約有八百件。

為了有更多時間陪伴她的六個孩子，Kim在1994年關閉了她的公司。但在幾年後，蘇富比的Henry Howard-Sneyd精明地邀請她代表菲律賓的蘇富比分行，因為她是他們最熱情和人脈最廣的客戶之一。此時，Lito己先後被任命為菲律賓Gloria Macapagal Arroyo政府的能源部長和財務部部長。在丈夫穩定國家經濟的同時，Kim則致力於她的個人目標—— 提升菲律賓藝術在地區和國際間的知名度。回顧她在蘇富比的四年，Kim說：「我來的時候，在新加坡蘇富比每年一度的東南亞拍賣會上只有不到四幅菲律賓藝術家的作品；而當我2005年離開的時候，這裏己有五十多件來自菲律賓的作品。我希望菲律賓藝術品能加入全球藝術品市場的地圖上。」現在已經是Credit Suisse副董事長的Lito也溫和地承認：「我比Kim更保守，她的世界觀比我要廣泛得多。」

在離開拍賣行業之後，Kim致力於研究和建立他們的草間彌生收藏品系列。今天，他們擁有一百多件這位藝術家的作品，這些作品則因其迷人的圓點、網格和令人眼花撩亂的鏡像裝置而聞名。「我們完全被草間的作品迷住了，因為這些作品就滾雪球般不停膨脹。一直以來，世界各地的畫廊和有意出售作品的私人收藏家都希望與我們做生意。」儘管Kim並沒有聲稱他們收藏了最多的草間彌生作品，但她堅持認為他們的收藏是最重要的之一。他們自1987年以來一直居住的家最近經過翻修，變得更適合存放藝術品，草間彌生新舊和大小不一的繪畫和版畫，及巨型雕塑作品如大型南瓜和仿如發芽的陰莖狀雕塑等，均被安置在他們的家中。他們的草間彌生藏品曾經在西班牙的Museo Reina Sofia 和巴黎的Centre Pompidou展出，還有最近大熱的展覽「Yayoi Kusama: My Eternal Soul」。這個展覽位於東京的National Art Center，在三個月內已經吸引了五十多萬人次的參觀。另外還有許多Camacho夫婦收藏的草間彌生作品也正在巡迴展覽中展出。

Camacho夫婦對日本藝術的熱愛並不會在草間彌生或teamLab身上開始和結束。在2005年為一件草間彌生作品競拍的時候，Kim在拍賣目錄中發現了一些源自日本大阪的「具體派」藝術家的作品。她的興趣被她的兒子所激起——  Enzo Camacho，這位當時正在哈佛唸書的藝術家，鼓勵她探索日本的先鋒藝術：「你一定要看看具體派的作品，學者們正在重寫藝術史，就是為了反映他們的重要性。」在不久之後，這個家庭開始熱烈地收藏戰後的日本藝術品，從具體派創始人吉原治良到這個派別中最年輕的成員前川強。而這些收藏品中有許多都在2016年馬尼拉的Ayala Museum的展覽中展出。

除了收藏，Camacho夫婦還支持了新加坡的National Gallery of Singapore (NGS)，這是一間有系統地薈集和展示現代和當代東南亞藝術品的博物館。Lito是NGS董事會的一員，而Kim則在其年度籌款項目中幫忙。他們最近還開始在他們馬尼拉的郊外農場裏支持田園藝術家駐留，且無須任何條件就能成為他們的客人。第一位駐留藝術家駐日惹的雕塑家Eddi Prabandono，這位藝術家以他那些使用意大利Vespa摩托車的奇怪雕塑而聞名。Camacho夫婦的六個孩子中，Bea和Enzo兩位都即將踏上概念藝術家的道路，他們的作品也和父母的收藏截然不同。但當然，在展示或討論子女的作品時，Kim立即變成了一位笑容滿面的母親。Camacho夫婦要花多久才可以接受基於想法而非物體的藝術呢？但不管這一刻何時到來，他們肯定也會成為這個流派的先驅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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