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單個藝術家的回顧展時,我們容易陷入陷阱,將對作品的詮釋簡化為對藝術家生平的回顧。然而,在已故峇里島藝術家I Gusti Ayu Kadek Murniasih(1966–2006)在新加坡Gajah畫廊的展覽中,生平是無法避免的。展覽是一個痛苦且親密的截面,講述在她的一生中,作為女性以及無力感意味著什麼。
展覽設法克服Murni所遭受過的令人不安的創傷:她在年幼時被父親強姦,直到三十歲仍對此保持沈默。從十歲起,她就作為家政工忍受著苛刻的體力勞動。儘管這些身體上的創傷是清醒的現實,但Murni的藝術遊走於感性而怪誕的幻想之中。「我並不會從一個特定概念或模式開始,除了留在我顯意識中的夢的碎片。」位於畫廊入口附近的《Don’t Let It Happen to Me Again》(2001年)以怪誕的悲喜劇方式在標題中暗示Murni過去受強姦的經歷,但是描繪了一個古怪的外星人般的女性,她的外型如果放在電影《怪獸公司》裡,並不出眾。她的頭被冷酷地切出畫面,這個穿著挑逗性內衣的女性形象暴露在(男性)目光的偷窺暴力下,只有一隻在腰部上的眼睛盯著觀眾,作為反擊。從這隻眼睛羽化出來的細線,令人聯想起寄生物種的形態,從(男性)目光中獲取活生生的危險的能量,再次質疑了女性作為被動的、被盲目迷戀的慾望場所這一性別刻板印象。
畫廊內部諷刺的家居風格巧妙地引出了Murni自己的黑色幽默。荒誕的是,咖啡桌、皮椅及光滑的藝術書籍看似隨意地散落在畫廊空間裡,這裡到處都掛著黑暗的、具挑釁意味的繪畫,描繪著被陽具和尖銳物體刺穿的身體部位。
女性的主體性和身分問題貫穿整個展覽。Murni無法生育,導致她和丈夫之間關係緊張,最終離婚。她的軟雕塑《Thumb》(無日期)中的孕婦形象是抽象的,是一個夢幻般的化身,也許可以被解讀為一個代孕人物,映射出Murni對孩子的渴望。儘管《Thumb》透過棉質填充物顛簸、膨脹的質感和摺痕,體現出孕婦的豐盈和溫暖,但觀眾對於被燙傷的粉紅色肉體上的黑色縫線感到抵觸。這些一層層的再生肌膚可悲地打開了另一個對話空間:社會將不孕婦女看作「受損商品」。事實上,Murni的丈夫希望再娶一個妻子為他生孩子——她拒絕了這個願望。Murni唯有在雕塑上表示反抗,透過簽名來表示自己對身體的所有權,從中獲得鼓舞。或許這些針線意味著破碎的女性軀體,只有在Murni的意象裡才能得以重生。
《無題》(約2005–06年)最終成為Murni的絕筆之作,在作品完成的一個月後,Murni就因為卵巢癌而去世了。作品在病中的Murni的詳細命令下,由峇里島的鐵匠完成。這一系列人形鐵雕塑以圖騰的方式佔據了畫廊的中心。刀子、剪刀、陽具和寄生蟲等攻擊性物體侵入它們的表面,呼應了她的疾病與貫穿一生的掙扎。
然而,人們難免發現,透過Murni的經歷來確定展覽的理由和佈局時,策展人錯失了將她的作品置身於當代語境中的機會。《無題》的性別變形特徵是對性別二元論的挑戰,而其他的作品與反對性虐待的社會運動密切相關,例如#MeToo。這些迫切的議題,與這位持續反抗被消毒的現狀的藝術家步調一致,也回應那些對她的作品表示不滿的人。Murni說,「我只管嘲笑他們。在我看來,假設我的畫觸及了所謂的禁忌,我為什麼需要感到羞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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