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喜欢“年鉴” (almanac)这个词,尽管我不知道它来自何种语言。对我来说它听起来有点像阿拉伯语,但它的起源依旧是一个未知数。这个单词似乎最初出现在13世纪英国哲学家罗吉尔.培根对于行星运转的记录中。在中世纪,“年鉴”被同天文学与占星术联系起来,原因是因为人们认为对于过去的精确记录有助于更好地预测未来:一束能够照亮未来的不可预见的光芒。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对于日本,我认为可能没有任何一年会比2011年更需要一个年鉴的了。
由东日本大地震所造成的灾难规模被说成是“千年一遇。”大规模的地震以及随之而来的海啸与核事故共同造成的毁坏,揭示了21世纪科学与技术的荡然的无助。不管科学能够进步多少,我们依然无法得知这样一个巨大的自然灾难何时会发生。因此,在预知能力而言,从中世纪的占星术到现代的地震科学,情况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根据政府与人民的说法,这个危机的规模前所未有,能与之相比的就只有第二次世界大战了。这一点尤其明显的是,从灾难发生以来最常听到的两个词为“重建”与“辐射。”对于这个国家战后的几代人而言,这次的核事故唤起了他们对战争的回忆,包括原子弹轰炸。
当我们正在思考艺术在这种时刻的作用时,我们重新意识到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集合力量。它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这可以从那些由世界各地向日本伸出的援助之手中意识到。通常情况下,使我们甚至能够战胜那些看似无望的情况的原因,是来自于他人的援助。谁会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给予了众多受害者何等的力量,而支撑着这个道理的是我们共有相互同情的能力。
然而,当我路过受灾的福岛县时,在对于辐射带来的危害的辩论当中,我意识到现在出现了同情心的危机。具体来说,“专家” 的科学术语和普通百姓从日常生活中涌现了语言间之巨大的分歧。在前者当中不允许任何的感性与情绪。那些依靠伟大的科学度过这场灾难的人们,已经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尽管如此,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一个16岁高中生的话。这是在他被海啸摧毁的家的残骸下困了九天后,被救出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当搜索救援队的队长问他未来的梦想是什么时,他显然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长大后要成为一名艺术家。”
作为一个刚从死亡的魔爪下逃离的人所说的话,这些词语一定是紧紧的依附在心里——而“艺术家”这个词居然会出现在一个被从瓦砾堆里拉出的人的嘴里。况且他还只是一个涉世仅仅16年的青年,这意味着更加深奥的问题,值得深思。或许在这样的危机中能够振奋我们人类本性的,无非就是艺术了。而这种感觉不正是基于我们共有的感情吗?因着那些感情与我们的生理感官紧紧的绑在一起,必然地我们将会找回一种表达方式,让我们在“不连续的时代”中生存下去。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取决于我们如何采取行动。不过就目前来说,我想在年鉴里记录下这句象征希望的16岁青年的话。
港 千寻是东京多摩艺术大学的摄影家、作家兼教授。他是2007年威尼斯双年展日本馆的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