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二十年前,當時是九十年代中左右,我下定決心視藝術為終生職業,於是渴望探索全球藝術大趨勢,以及針對當時孟加拉藝術界尚未深入發掘或公開討論的藝術手法、構思和媒介反覆實驗。這絕非易事,但我尚算幸運,有機會碰上同路人Mahbubur Rahman。即使彼此作為藝術家面對同樣困難,且難免感到沮喪,但仍能合作無間。他在我鑽研藝術的路途上,在身兼藝術家和文化活動主辦人的雙重身份之間,頓成一位良師益友。
2000年初,我首次申請藝術家駐場計劃,選擇都柏林的愛爾蘭現代美術館。郵件來回達卡和都柏林往往需時數天,等待也成為習慣。回想起來,孟加拉的藝術家十年前大多都沒有電郵信箱。但就在短短十年間,孟加拉藝術發展迅速。要尋找工作機會,藝術家再也毋須等待良久,才可跟世界其他地區聯繫或取得消息。
也是直到2000年,我和Mahbubur終於在一位朋友協助下,登記了我們的第一個電郵信箱。正因為聯繫方便起來,我們看準時機打算創辦一個另類藝術平台。回首過去,這樣一個平台不但可以滿足實際需要,而且對於當時在孟加拉尚為保守的藝術圈來說,也算得上是相當重要。於是在2002年,我們偕同四位志同道合的藝術家, 創辦了當地首家藝術家合作社Britto Arts Trust,並加入了在英國由小型草根藝術機構所組成的國際網絡Triangle Network。Britto Arts Trust目前營運踏入第十四年,先後舉辦大小研討會、藝術家駐場計劃,以及其他社區為本的項目、活動、展覽、講座、電影放映和辯論,以促進環球藝術家之間的評論和交流,以及建構孟加拉當代藝術的論述。我們在孟加拉引入海外藝術家,同時支持本地藝術界與國際接軌。發展至今的十四年間,我們見證Britto Arts Trust蛻變成為在業界舉足輕重、新一代藝術工作者人才輩出的孕育基地,並為年輕一代帶來希望、注入力量,讓他們大膽分享個人想法和創作前衛藝術。直到現在,這個平台依然堪稱在孟加拉唯一在體制以外、難得由藝術家主導的另類藝術空間,成為彼此實驗交流的聚腳地,提供寶貴的機會給不同地方的藝術家互相碰面、討論與切磋。
可是正當科技促使不同網上平台和論壇百花齊放,新問題亦一一浮現。網絡世界四方八面湧來的訊息不斷分散我的注意力,也令我抽離了平日在孟加拉達卡的世界。以我藝術家的角度看,在國際舞台接踵以來的藝術界大事實在使我頭昏腦脹。世事變化為何必定要如此急速?藝術界是否競爭太大?我們是否都在日復一日,試圖證明自己身為藝術家的存在價值?箇中的恐懼、競爭、掙扎與不安,尤其在出國參與大型藝壇活動時,我感受特別深刻。
就個人觀察而言,我目前的結論就是國際藝術活動多半滲雜濃烈的政治色彩,並只以經濟主導,背後的研究工作則未盡完善。其他人可能會持不同意見,但我的想法是,在藝術、金錢、博覽會、雙年展、藝術峰會、畫廊、展覽與市場營銷之間,往往有表面看似不符邏輯的關聯倍添疑惑。我踏上國際藝術舞台的年資相對尚淺,不過已察覺到金錢確實主宰一切,更會控制我作為藝術家的不同發展面向。藝術家一般很多時候都不會自己兼顧宣傳工作。相反,有些人為求在藝術家身上謀取利益,全面壟斷了藝術的品牌形象、市場營銷以至公共關係。這班投機者或得益人更可能會擲大筆資金,收買知名媒體換取鋪天蓋地的宣傳報導。
正因如此,我也經常猶豫要怎樣才算是藝術贊助,特別是我觀察到明顯不少所謂的贊助單位總是拼命推銷自己,一舉一動都盤算在市場營銷和其他考慮。每個藝術家和展覽也幾乎淪為他們滿足自己或謀取私利的工具而已。我堅信,藝術家需要經歷一段漫長的道路,才可真正達成目標,獲取藝術家的頭銜;同樣,贊助商也需要有履行承諾的使命感,才稱得上真正是藝術贊助者。
的確,藝術家傾向崇尚特立獨行的個性;然而團結就是力量,只有透過各個藝術共同體之間齊心合力,才能為整個藝術界創優增值。單憑一己之力並無不可,但我認為在漫長的習藝之路上,能與其他同路人並駕齊驅,以至團結身邊社區,皆無疑至為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