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我踏入紐約的 Aicon Gallery 參觀 Aditya Pande 的個展。身為常客,我與畫廊的員工打了招呼,提起我有意寫一遍關於 Pande 的文章。碰巧,他正在畫廊內,而我就是這樣偶合遇見藝術家他本人。他本性謙虛,稍感懸疑,但最後同意即興帶我觀覽他的藝術品。
「上述所有 (All of the Above)」是 Pande 這次個人展覽的標題,結合二維、手繪、拼貼及拍攝四種圖像,圍繞他對繪圖和跨媒體實驗創作的核心興趣。該展覽以「環路圖 (Ring Road Drawings)」系列(2014) 為開場白,其抽像版畫透過長時間曝光捕捉 Pande 家鄉新德里的內外環路。他在猶如鞭子的彩色燈光長條上加上圓形和條紋,粗糙的組織裡彷彿出現臉孔,而 Pande 則臨摹各地歷史性解放主義者將這一系列的畫命名:納爾遜·曼德拉 (Nelson Mandela)、Josip Broz Tito、Lala Lajpat Rai和聖雄·甘地 (Mahatma Gandhi)等。
數星期後,Pande 通過電話強調手繪畫是他創作過程的定位中心。他「痴迷」地畫畫,利用「反饋」推動他的創作策略,促使草圖穿越各種媒體和控制水平。其中,他構造「環路圖」系列中的荒謬派肖像時,車輛的動態當然不受他的控制,而這種夜間的隨機、獨立的蘊蓄為他提供了畫畫的原材料。為了控制他的製品,Pande 利用簡約的幾條線、幾個圓形,擬定猶如一直存在的臉孔。
Pande 年輕時,休閒會以電腦編程打發時間。因而,他把現在的藝術創造過程描述為繪畫和二維介面間的共生關係,能夠展開表達廣泛神采的可能性,但也故意產生了一種忐忑不安。他拒絕在繪畫或電腦工作方面過於安逸;他早期的「向量圖 (Vector Drawings)」系列 (2005) 就是第一次穿越這個交叉的嘗試。他利用向量程序繪製動物和化石的時候,不禁被「試圖在電腦上佔據繪圖的奇怪動作」所吸引。Pande 說這些動作「打開自己,也連結到二維介面;它可以被刪掉、被複製、被重新放大縮小——這些都是在人手繪圖中不能夠做的事情」。他以後的藝術品中也會包含向量圖像,然後和拼圖、攝影和各種手勢混合,製造複雜的結構。
在 Pande 的藝術策略中,拼圖尤其重要,會影響他對媒體和式體的控制。除此之外,他還能夠締造隱性空間,讓觀眾陷入他的作品。這位藝術家利用複雜的層次創造深度,而不是強調透視。他的「半生命式體 (Half Life Forms)」系列 (2012) 結合蒼勁的色域、照片及人手繪或電腦繪的色滴、條紋和潑剌。這些元件被同化後,Pande 就在作品的亞克力底面加上抽象形狀和圖像。從遠處看,這些元件與整體佈置幾乎無縫融合;但是,近看時,就能觀察層次之間出現的陰影。系列內的作品都含有這個亞克力表面;它同時是雕塑類的障礙和被一體化的元件。它在平面裡產生了深度,成為了作品的想像空間。
比「半生命式體」更嚴肅的是「H&M」系列 (2014)。其中的字母代表了兩個地點——印度河谷旁的 Harappa 和 Mohenjo-daro。這個系列包含了單色數字打印版畫,製造方法是把 Pande 親手雕刻的小軀幹放在平板掃描機上,進行掃描。這是影射臭名昭著、現放於新德里國家博物館的 Harappan 紅碧玉男性軀幹 (約公元前 2600–1900)。它屬於印度河谷民族 (約公元前 3300–1300;成熟期為公元前 2600–1900),在二十世紀初期被考古學家發現。這件寶物極具爭議性,因為它的考古遺址跨越了印度和巴基斯坦疆界的兩邊。這塊紅碧玉證明了古印度藝術的自然造型可能比古希臘的逼真雕塑較早出現。然而,Pande 對這種主張持有懷疑的態度, 並把標誌性的文物描述為「行使權利」的「貨幣」。Pande 在昌迪加爾 (Chandigarh) 長大,在過去十五年在新德里居住,他說他與印度河谷文明的關係取決於它諄諄的在他的腳下存有,產生一種「幻影文化滲透」。(他還扭歪地補充說,他大部分的內衣是購於服裝零售商 H&M。) 在這種概念框架裡,這塊紅碧玉身段成為了數千以上個小雕塑其中之一,普遍極至。
繼「H&M」後,Pande 轉向當代。看著「半生命式體」,我們談起俄羅斯的前衛運動,並帶起了建構主義者亞歷山大·羅欽科 (Alexander Rodchenko) (1891–1956) 在二十年代拋棄油畫而轉向照片拼集、平面設計和廣告設計。Pande 強烈點頭,並告訴我他本來是接受了設計師的培訓。羅欽科是從藝術走進設計,Pande 卻經歷了相反的軌跡。他在 2001 年從艾哈邁達巴德的國家設計學院畢業後,首先成為了設計師,然後才投入藝術界。雖然 Pande 在大學時對排版和平面設計深感興趣,那些視覺製作形式不像繪畫般允許他「構建新東西」,所以他就把它們「捲起來」。
然而,Pande 的設計培訓仍然影響到他的行藝。他的作品含有一股張力,為繪畫、大眾視覺文化、工業創新和色域的穩定潛力維持平衡。考慮到他的設計背景,我問 Pande 他會否為作品制定計劃。他以滑雪為喻,說應急就章、速度變化和方向變動會在預定的路徑裡遇合蘊蓄。在這位藝術家的作品中,人形、神話、考古、想像力都出現於這條路上,有些在舞台中心,有些在色域線條裡隱藏著。他為觀眾製造了見證一個複雜的虛擬空間的框架。眼看這些活躍人神,就彷彿他們會轉身面對我們,邀請他們加入他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