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R
E
V
N
E
X
T

Trevor Yeung in his small but lively Fo Tan studio in Hong Kong, which he has rented since early 2015. 

楊沛鏗

Hong Kong
Also available in:  Arabic  English

旺角花墟中一個狹窄苗圃後,微小的植物標本在搏動的紫外燈光下彷如特變生物。香港藝術家楊沛鏗 (Trevor Yeung) 視察它們的球莖。有藤芽幼如髮毛,有裂紋擬似龜甲。這些植物雖然微小,但其中有某幾株會迅速添高長成林木。楊沛鏗點敲著一株多汁植物半透明的小葉說:「有時候,事情變動很快,尤其是在香港。我喜歡這種植物,是因為它們長得非常、非常慢。」

每週一次,楊沛鏗會到旺角花墟、雀鳥市場和金魚市場採購他稱為「現成物品」的小植物、小魚等小生物,然後把它們帶回他在火炭工業大樓裡與攝影師何兆南 (South Ho) 共享的工作室,融入他模仿生態系統的藝術品。

楊沛鏗在 1988 年生於廣東東莞,青年時赴港入學。自此以後,他一直留戀旺角,如今也對區內的高檔化含有錯雜的感情。他指著一家搭著竹棚的空店鋪說:「這個地區已經變得更昂貴,豪華居先。」這是旺角裡越來越常見的景況。他道:「一方面,我很喜歡這種舊方式;但另一方面,我明白這些店主正在嘗試吸引新顧客。這種衝突正是我對藝術界的看法。」

這位藝術家認為高檔化的強行干預正如與展覽開幕群眾的交融。儘管他現時在那種場合較過去沒有那麼忐忑憂慮,他仍然寧可迴避攀談。為了緩解他的焦慮,楊沛鏗會製造密閉環境以研究人類本質。為了創造他在第十屆上海雙年展 (2014–15) 的展品,他沿著香港旺角的花墟道拖曳,搜尋快生蓬勃而惡名昭彰的百香果藤。他利用了這些藤蔓製作了《百香果路 (Maracuja Road)》(2014),一個包含百香果灌木的集合配置。在這間藝術品內,藤條絞與直立的竹竿。在竹竿數寸之上就是棚蓋,爾幼藤就如希臘神話裡被罰永久站在不可攫取的果實的坦塔羅斯,永遠不能填充棚架。竹竿和棚架格子之間的空間代表了楊沛鏗經常引用的枉然慾望。他過往的作品,如《我可以做一個好的男朋友 (I Could Be A Good Boyfriend)》(2011) 和《寂寞喬治的肖像 (Portrait of Lonesome George)》(2015) 都指引這個構想;前者為他細緻設計的植物裝置,後者為一位站在煙幕後的男士的一幅模糊照片。有意思的是它們的籠統、抽象。鑒賞這些作品時,我們感受到的是自己過去的情緒,而不是楊沛鏗的敘述。

Dried, once-living and alive organisms co-exist in harmony in the artist’s space, which he also shares with the photographer South Ho. 

The plant nursery in the studio, above which hangs part of a work from the artist’s “Sleepy Bed” (2010– ) series, where Yeung took photographs of strangers sleeping in youth hostels and dormitories in an observation of intimacy. 

楊解析:「有朋友曾經說我的作品是像手淫,我的情緒都噴射在每位觀眾身上。我有點不同意這種說法 . . . 我其實想創造我與觀眾親切的一刻。一種聯繫。」

在市場裡,他全神貫注於一株來自南美的 sinningia leucotricha。這株小植物的葉子蓋滿了緻密的銀色小毛,適合於吸收水分。他嘆賞說:「我要買這株。」然後,我們乘搭地鐵、小巴前往他的工作間。他連日匆忙,趕著在他十月赴巴黎當 Parc Rousseau 的駐地藝術家前完成一個包含石頭和照片的 「謎(Enigma)」系列 (2015– )。

Yeung watering his plants, next to windows that overlook the green rambling mountains of Fo Tan. 

A table with a halved pumice rock that Yeung is working on, for a piece in his “Enigma” series (2015– ), which looks at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plants and humans. 

楊沛鏗的工作間是他析疑懸疑與暱悉的地方。何兆南的半邊蓋滿了捕捉生命的照片,但楊沛鏗的半邊卻栽培生命。他在窗邊養殖了一個小苗圃,桌上放了一個小魚缸。他過去的藝術作品也插進或連結著花盆。三個粉紅色海蝸牛貝殼構成了嘩然騷動的《三人探戈舞 (Three to Tango)》(2014– ),與一株蕨類植物共享著一個花盆。他雖然喜愛植物,但工作方面用的植物和家裡收藏的植物是嚴謹的分開,好讓他保持兩方面之間的邊界。然而,他在 2012 年在自己的睡房舉行了公開展示,探討公眾如何入侵他的私人空間。該次展覽命名為「睡房展覽 (The Bedroom Show)」。

桌子上放著被切裁成二的浮石。楊沛鏗把兩半鑲嵌於一片玻璃的兩邊,造成浮石宰割玻璃的錯覺。他用剪刀在石頭表面劃線,修改它的紋理,讓它變成被自然因素風化的礫石。這位藝術家的工作間中撒佈了許多實驗品:他喜歡把生命力灌輸於無生命的物體中,令它們復活。

A newly acquired South American plant in the artist’s collection of flora, of which there are hardly any flowers. The artist confesses that he despises orchids as they die easily and are aesthetically generic, whereas he obsesses over ferns and quirky details of unusual plants, like the soft, hairy leaves of this one. 

海膽殼和藤壺團匿伏於碗裡和窗台上;它們都是「仙人掌 (Cacti)」系列 (2014– ) 的原型,有些還在九月於香港的 Blindspot Gallery 展出。這系列的靈感源於楊沛鏗一次意外地碰撞河魨的經歷。他描述發現兩隻眼睛的驚奇說:「我本來以為它是一株仙人掌。」他在曬乾的河魨上塗上綠色油漆,再種植在花盆裡,就是旨在為觀眾重演當天的經驗,混淆鰭尖和仙人掌的穗狀。他說:「要是你再看一次,就能夠看得到。不看的話,就一定錯過。」我們經常因為未能克服壓力、疲勞和複誦而無法真正觀察周圍環境。

在我們的頭上,一隻河魨懸掛在玻璃陳列箱內。這個箱子是他在 2015 年參與在香港 Para Site 的集體展覽「土尾世界 - 抵抗的轉喻和中華國家想 (A Hundred Years of Shame – Songs of Resistance and Scenarios for Chinese Nations)」。在這個展覽裡,一套玻璃箱被編排成一個圈子,裡面都放著被追捧的進口魚類。當觀眾走進圈中,就會看到來自日本的蘭壽金魚、來自東南亞的亞洲龍魚等。此作品命名為《居於香港,生於東莞 (Live in Hong Kong, Born in Dongguan)》(2015),楊沛鏗跡察他認為是特別有意思的基序,也就是他個人的生有權和外表的諝態。

他把新的食藻魚類放進魚缸,苗圃也添加了兩株新的植物。他用銅造的澆水壺灌溉每一株小植物,追述每一株背後的故事。他說:「兆南一定會恨我又買了新植物;我不在港的時候他要代我澆水。」

Dried blowfish, which the artist buys in bulk from wholesalers, hang in a tank. 

A fish tank and various tools on the artist’s desk, where he drills, scratches, paints and refines his “readymade” objects. He says he prefers working in small-scale, a limitation that other Hong Kong artists might view as a hinderance.

我離開之際,楊沛鏗從一堆石頭下掏出一盒 Pocky 餅乾並把它放到我的手裡。他說:「拿著吧!你好像整天沒有吃過東西。」然後,他說明如何離開工業大廈:「到了木門後,解鎖。你不必關上鐵門。轉左,坐升降機到地面——」瞬然,他轉向他的浮石,準備它的蛻變。我湧出工業大廈,在寥寞的街道上獨自尋找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