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幻想著綠色的草地和藍色的天空,但卻生活在混凝土和塑膠之中。像素分辨率的能力已經超越了我們的眼睛,而屏幕則變成了全世界。山脈、河流和溪澗在以數據的形式出現;大部分魚群和自然的精靈都消失了。我們能把這些自然景觀帶回來嗎?或者我們可以創造新的景觀嗎?難道我們要接受輻照,才能生活在這個滿是毒素、因為人類的貪婪而變得摧枯拉朽的新環境?只要想像一下二十一世紀剩餘的時間,我們就知道修補和恢復人類對世界所造成的破壞──無論我們有限的能力可以做到甚麼程度──都將是未來幾個世代主要努力的方向。就像手術可以挽救病人,但也會留下疤痕;在我們辯護人類無情的現代化夢想之前,應該先以行動與地球、非人生物和那些同樣居住在這個星球的無形之物建立新的關係。
作為二十五週年慶典的一部分,《亞太藝術》推出了一個全新的專題報導,突出了五位新晉藝術家。對於這個首次刊登的新專題,編輯們將審視來自四位藝術家和一個藝術團隊的作品,如何以新的手法表現自然景觀、以及產生這些新視角的社會基礎。來自首爾的Kim Heecheon的錄像作品描繪了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怎樣通過合併技術和青少年文化而深深的交織在一起。位於澳大利亞北部地區的The Karrabing Film Collective審視了居住在移民殖民主義國家的管制和剝削下的土著社區的日常生活和歷史鬥爭。Inas Halabi正在進行的影像項目則展示了因巴勒斯坦的佔領、以及以色列的秘密行動所造成的環境破壞。而香港的陸浩明使用自製的凝固汽油── 一種歷史上與破壞自然景觀相關的材料──以及其他循環使用的廢料,創建了一個評價現代文明的三維抽象作品。與前者相反,來自新加坡的蔡艾芳則通過她蹩腳的斷奏筆記和經剪裁的畫布勾畫出了新的繪畫形式,喚起了一座新的虛擬嵩峻。當我們展望二十一世紀為人類所準備的東西;再看看我們人類為地球準備的東西時,顯然這五位藝術家和團體正試圖從物體和心理治療兩方面重塑我們與自然景觀的各種關係。
當巴勒斯坦藝術家Inas Halabi要求家人講述她祖父額頭上的疤痕時,他們提供了不同的敘述。她記錄了這些不同的陳述並用在作品《Mnemosyn》(2016)中──這個錄像裝置由2016年駐倫敦和拉姆安拉的AM Qattan基金會年度青年藝術家獎委託而成。Halabi將她的家族編年史與她的家鄉編年史融合在一起,破壞了某個特定時刻具有固定歷史的想法。
踏入一個更雄心勃勃的領域,為了探索人類對自然景觀和集體創傷的影響,這位藝術家一直致力於一個進行中的影像及錄像項目《Lions Warn of Futures Present》(2017-),該項目被沙迦雙年展13委託,並在拉姆安拉場外展出。
這件作品擴大了核物理專家Khalil Thabayneh的研究成果。這位科學家訪問了巴勒斯坦和貝都因的土地,調查了銫-137 ──一種只能在核裂變期間產生的元素──的嚴重濃度帶來的後果:出生在這些地區的人患癌症,腫瘤和出生缺陷的比率很高。Halabi向我們展示了位於以色列內蓋夫核研究中心以北,希伯倫以外的秘密化學廢物掩埋場所。為了顯示輻射的破壞性,Halabi在拍攝這些土地的影像時在相機鏡頭上覆蓋了紅色塑料,塑料的厚度則對應著她站立之處的銫水平。這件作品正在製作成電影,將於今年春天由希臘藝術組織Locus Athens放映。
從遠處看,人們會看到月球表面──崎嶇不平、層層相疊而閃爍著外星的碎石。走緊一點,我們會看到各層開始發生變化:平坦堅硬的金屬平面與橙色的纖維材料相交,而光滑微小的氣泡浮在樹脂之中。來自後方的光線則在這「風景」中投射出漸變的色調變化。然而,這並不是月球的一部分,而是香港的陸浩明(Andrew Luk)創造的一幅自我閉合的風景。他將發掘到的材料放置在自製的凝固汽油中──這是一種劇烈易燃的化學物質,更令人回想起上個世紀的衝突和創傷。藝術家讓形成的分層相互融合,推動人們意識到我們的社會和地形中真實存在的、自我造成的翹曲疤痕。
陸浩明正在進行的「地平線掃描」系列(2017- )中潛藏的地形歷史研究揭示了一項為期八年的實驗:將古典雕塑和研究融入藝術家累積的敘述中,表達無論是探索城市的變餘結構,或者所謂的自然現象,實際上都只是現代發展的副產品。2017年,在Neptune──香港一個七十年代街坊小商場中的小型展示空間──所舉辦的一場雙人展覽上,陸浩明用充滿藍天色調的噴塗泡沫填滿了空間。這件作品的名稱源於「藍色冰」現象,是冰凍的污水塊從飛機盥洗室洩漏並掉下,所創造的一種仿如異世界的「小行星」現象──但實際上卻是人為產生的廢物。
在身兼建築師、藝術家和電影製作人三重身份的Kim Heecheon的錄像作品《Sleigh Ride Chill》(2016)中,一把人工電子聲音以破碎的語言問道:「為甚麼你們這麼著迷於把彼此做成表情包?來把我們之間的連繫彎曲成球體吧。」這位匿名的敘述者指的是,當他所認識的一個女孩子的性愛影片被洩露到互聯網時發生了什麼事──這是探討互聯網、電子遊戲和虛擬現實如何反映和影響當代韓國社會的三個故事情節之一。令人眼花繚亂的首爾夜景鏡頭、「換臉」效果的影像和過山車的鏡頭剪接在一起,而它們圍繞著的中心則是自殺俱樂部和一段關於未來的獨白,並以一名遊戲玩家在線直播的形式揭示出來。這些交織的元素明確顯示出,敘述者的陳述非常廣泛地適用於現今社會對全球距離的看法,更表明我們如何看待和聯繫彼此和科技的蛻變息息相關。
這種擔憂也反映在Kim最近的錄像作品中。例如在他2017年於首爾斗山畫廊舉行的個展中的主題作品《Home》(2017),就是以聖地巡礼 ── 一種動漫愛好者在現實中重現動漫場景的新旅遊方式 ── 的角度來演繹首爾。Kim的作品對數碼景觀如何與我們的現實重疊表示批評;他在表面上對新興科技不感興趣,但實際上卻抓住了這些新發明所帶來的焦慮感。
Karrabing Film Collective的錄像作品描繪了澳大利亞北部領地土著社區生活的多重現實。從他們與移民殖民主義澳大利亞國家的代理人的對抗;到家庭之間的分歧;以及「夢世界」(Dreaming)的具體地點和人物 ── 這是當地土著社區一種連接精神和自然世界的世界觀。這個藝術團隊的創立可以追溯到2007年,當時警察和軍隊介入土著社區,並加強對他們日常生活的控制。「Karrabing」自我描述為一種「生存形式」,是一個為社區帶來收入,並作為自決文化產物的實驗。
透過數千年來與自然環境關係親密的土著視角來重塑世界,這個團體以一種即興的方式創作他們的電影,並使他們能夠反思和描述他們破碎的社區。例如在作品《Wutharr,Saltwater Dreams》(2016)中,故事圍繞一個大家庭由於乘搭的船隻發生故障而擱淺。我們可以透過家庭成員討論意外的成因得知事件發生的經過 ── 是機械故障還是他們的祖先在懲罰他們?而對耶穌的信仰可以解決事件嗎?這部電影描繪了每個角度,並藉由表現「夢世界」的電影視覺效果拼接在一起。避開了傳統主義的孤立的Karrabing團體解釋說:「比起回顧從前,我們選擇繼續前行,教導孩子們為他們的下一代繼續延續這個故事。」
作為一名畫家,蔡艾芳(Genevieve Chua)樂於接受重新研發她繪畫所使用的表面和賦予在其之上的筆觸。這位新加坡藝術家的扭動和重塑她的畫布,以打破傳統繪畫的形式,並創造出一種新的單一空間去討論生物進化的進展,或洪水等自然事件引發的景觀變化。
例如在她的「Swivel」系列(2014-17)中,她以鋼製的骨架強化其精緻的作品,創造出一同時面向和遠離觀眾目光的活躍動感。在這些作品的表面上,她繪製和印刷了一些毛刺狀標記,來代表了往往是無形的藝術家繪畫過程甚至未來的地域發展。在另一個繪畫系列,單色的「Mnemonic, Staccato」(2015-16)中,密集的圓點標記成為了音符,使人們可以在一片寂靜之中閱讀出富節奏感的曲調。這彷如莫爾斯電碼或各種抽象通訊的和聲,一起構成了未來的山峰,」、山谷或聲場 ── 因為我們的世界也正在轉變成不同版本的數據等待著被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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