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月的一個下着雨的下午,我前往柏林滕珀爾霍夫區最遠的盡頭, 拜訪了藝術家洪松明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位於一個不起眼的建築的三樓,裏面有從汽車維修店到印刷公司的所有住户,近乎是一個小巧而完美無暇的辦公室。 抵達後,我發現了一排整齊的電腦桌,桌子上堆滿了盒子和書籍,還有油畫和裝飾白色牆壁的版畫。 他的鑰匙為了方便出入掛在了入口的左邊,緊挨着牆上的三角尺,暗示著藝術家勤奮的方法論藝術實踐。 只有在地板上的一堆切割了的樂譜表明洪松明正在為一個最重要的展覽做準備:那就是第五十八屆威尼斯雙年展的新加坡館。
其實在洪松明進軍概念藝術之前,他已經沉浸在實驗音樂界一段時間了。作為新加坡國立大學的本科生,剛開始時他會在電腦和樂隊中實驗混音。在完成他的英語學位後,洪松明對這種類型的混音感到厭倦,並想要打破已經存在已久的混合音樂循環。「我開始做一些跨越視覺當代藝術的事情,比如聆聽派對或一些互動裝置 ── 在這些奇怪的模式中,通常都有一種現場的元素。」他說。從2008年到2009年,他修讀了倫敦戈德史密斯學院的聽覺與視覺文化碩士課程,並在他休閒期間漫遊這座城市的眾多藝術空間。「作為一個對當代藝術不太了解的人,那些藝術展覽的範圍廣大得令人興奮。 從根本上說,去博物館和畫廊就是我的藝術課。」在墨爾本和守谷市短暫停留之後,他於2012年搬到柏林,在貝塔寧藝術村(Künstlerhaus Bethanien)駐留,自此以後就一直居住在首都。 然而,他的主要演出經常將他帶回新加坡、英國或澳洲。「在柏林,我大多只是在工作室工作,或者我會放輕鬆,花時間和家人在一起。」
洪松明的實踐源於日常與藝術和音樂的邂逅 ── 他堅持稱自己是兩者的「業餘愛好者」和 「粉絲」。 從古典音樂和流行文化中汲取靈感,洪松明的作品大都是細緻的多媒體實驗,從音樂分享活動到展示他精心拆解音樂用具的影片。 在其互動表演中,他經常扮演指揮家的角色,指導他的表演者回憶起親密的聽覺記憶。 例如,在《Guilty Pleasures》(2007 – )中,他在各個國際性的博物館中舉行了一系列公開演講和聆聽派對,並邀請觀眾們分享自己最喜歡的歌曲。 在《Be True to Your School》(2010)中,洪松明指導他的中年參與者們面對相機高唱他們的小學校歌 ── 是一次愉快、但也令人頗為尷尬的對童年音樂的重溫。
除了這些參與性表演之外,洪松明還細緻地解構了表面上十分僵硬的音樂系統, 這在他「業餘愛好者」的作品中是最引人注目的 ── 比如荒謬的《Backwards Bach》(2013),藝術家用大鍵琴倒轉地演奏了德國作曲家Bach的C大調前奏曲;或者在他艱苦的藝術創作《Parts and Labor》(2012)中,洪松明在四個月的時間裏學會了重新組裝鋼琴。洪松明非常有條不紊的藝術實踐圍繞着尋找簡單易懂的方法來檢查普通物體和熟悉的聲音,使我們集體記憶中糾纏的音樂變得可視。「大多數時候,最重要的是找到[藝術作品或音樂作品的]切入點。」,他解釋道。
在工作室中,洪松明渴望深入討論威尼斯的主題。他的作品主題為「每個人的音樂:主題的變奏」,指的是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在新加坡舉辦的一系列同名音樂會,由新加坡文化部組織,旨在推廣世界音樂和致力培養在公眾眼中更多元化的新加坡身份。在我訪問時,他正在以各種媒介重新製作他的原創音樂會海報,包括紡織橫幅和水彩畫等。這些海報將和新加坡館的中央展品,影片《Recorder Rewrite》一同在威尼斯軍械庫建築群中亮相。這部影片的主角是名義上的樂器直笛 ── 一種新加坡被英國殖民統治的殘餘物,而至今仍然是學校音樂課程的一部分。「我們中的許多人都學過它,而我敢說我們很多人都不喜歡它。」洪松明說道,並給我現場演示了如何用直笛產生許多不尋常的聲音,從高音的口哨聲到使用它作為擊木的擊打聲等。
在影片中,二十名學童在新加坡會議大廳中以直笛演奏「延伸技巧」,這是一個表示實驗性即興演奏的音樂術語 ── 這是一個鼓舞人心的獨奏音樂會,鼓勵參與者和觀眾視直笛為超越不喜歡的、懷舊的甚至是政治的一件物件。洪松明指出,「我的藝術不是要重新發明一些東西;它是關於重新審視某些事情。」影片中使用的直笛會拆開並重新排列成雕塑,也是威尼斯展出的一部分;同時還有洪松明的《Music Manuscripts》系列(2013 – ),通過切割和繪製譜紙創作而成的高度結構化的視覺作品。雖然他對「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的音樂」的研究可以被視為對新加坡國家驅動的文化方式的批判,正如其作品中的音樂會所證明的那樣,洪松明謙卑地表示他不想給展館賦予明確的政治含義:「這件作品並不意味着批評或慶祝。更準確地說,這正是我作為一個對藝術有點了解,對音樂有點了解,以及對新加坡有點了解的人所能創作的。」
從他的第一次聆聽派對到在威尼斯展出,洪松明的創作隨着他的不同口味而不斷發展。 「我的很多研究往往是有機的、自發的、只是基於我的興趣,實際上這一切都是圍繞音樂的創作和傳播 」他解釋道。 有時候,我們的對話會變得像洪松明的作品一樣不拘一格和多樣化;我很難跟隨他的思路,從中期的Beach Boys搖滾樂專輯跳到在新加坡炎熱的夏季中和二十個孩子相處。 「我的一位非常親密的朋友說過,我一直在編寫自己的課程」昂傻笑道。 但當談到他的藝術實踐將會在威尼斯展覽後有何發展,這位藝術家仍然保持頭腦清醒。「從本質上講,我的藝術實踐沒有太大變化,」他反思道。「我將在威尼斯展示的是過去幾年來我一直在關注的事情。」
在訪問結束時,洪松明走到堆滿了直笛部件的桌子邊上,這顯然是被他的威尼斯作品佔據了 。「我最關心的是這些部件要如何保持這樣。」他說道,把一個白色直笛吹嘴用其直立的底部部分向上堆放 (而它直接滾走了)── 「我不喜歡做簡單的事情。」 考慮到他在軍械庫中的裝置作品的複雜性,以及那些「延伸技術」的鏗鏘聲仍然在我耳邊響起,這實在不難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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