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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南准,《電子高速公路》,1993年,四十七頻道錄像裝置,尺寸可變。所有照片均為1993年第四十五屆威尼斯雙年展德國館現場照,由Mark Patsfall拍攝,Carl Solway畫廊提供。

在電子高速公路上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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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世界曾經有一段時間──也不是很久以前,只是當地理距離仍然是一件大事,而不同國家、人民和文化仍然充滿「異國」感的時候。曾經在這段時間,你無法輕易地在早上查看Instagram的時候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品隨機出現在手機畫面上。

回顧白南准在1993年威尼斯雙年展德國館的展覽,人們會對這個全球化前的藝術世界感到憂鬱,因為在當時超級電子新世代的大部分內容仍然只是一個猜測。白南准的展覽因其展示的內容而非常重要──這是一場大型的全球化多媒體奇觀──因為一個「非德國」藝術家竟然代表德國出展在這些歷史悠久的建築當中。1993年德國館的委員Klaus Bussmann稱白南准為Ehren-Gast-Arbeiter──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一位「值得尊敬的外國工作人員」。白南准把展覽名為「電子高速公路‘威尼斯→_烏蘭巴托’」,而這是多麼強烈的一次數碼體驗。

但在到達這條通往藝術和科技未來的高速公路之前,我們不得不先回顧過去。首先,德國館歷史悠久;它在1938年於納粹政權的指導下完全翻新。建築師Ernst Haiger使用了許多在希特勒統治期間(1933-45)建造或規劃的官方建築物中廣泛使用的納粹美學原則。除了增加新古典主義外觀,以及提升和擴大建築群外,一個全大寫的德國古拉丁文名字「GERMANIA」安裝在橫楣上,而鑲木地板則用精細鑽孔的白色大理石代替。

白南准,《馬可波羅》,1993年,大眾汽車車身、冰箱、舊電視機箱、霓虹燈,三個金屬電視櫃、鮮花、六台Quasar電視機、鐳射影碟播放機和鐳射影碟上的白南准錄像節目,尺寸可變。

如果你在1993年進入德國館,就可以看到被邀請與白南准一起展出的藝術家漢斯・哈克(Hans Haacke)的作品。哈克以其針對展出機構的、帶有政治和社會評論的作品而聞名;這次他完全拆除了德國館大廳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將其變成了一堆小碎石堆。對於許多觀眾而言,這個房間重現了Caspar David Friedrich極為淒美的畫作《The Sea of Ice》(1823-24)中的浮冰。然後哈克從牆面上取下了「GERMANIA」的字母,並將它們安裝在主廳破碎的大理石地板上方的牆上。這是一個強烈的政治和藝術聲明,批評了他所展示的展館代表的國家;可以說他不僅挑戰了德國國家歷史,更是挑戰了威尼斯雙年展以國家為代表的整個想法。

當時,德國聯邦外交部的一個藝術委員會任命了一位曾連續負責兩個雙年展的策展人,而他可以自由選擇展館的藝術家。1993年,委員Klaus Bussmann 處於一個相當舒適的位置──他在1990年第四十四屆雙年展已經因廣受歡迎的德國館而獲得了高度讚揚;當年他選擇了概念攝影師Bernd和Hilla Becher夫婦以及雕塑家Reinhard Mucha,而Bechers夫婦的作品甚至被授予了國際性的金獅獎。

第四十五屆展期順延了一年到1993年,以配合威尼斯雙年展一百週年。雖然也有些人說這是為了獲得更多準備時間的一個好藉口──這要考慮到當時雙年展的籌辦方式實在相當混亂──畢竟在當時世界問題的重要性可遠遠超過雙年展的週期。歐洲政治動盪不安。分裂西德和東德的柏林圍牆在1989年末倒塌;蘇聯帝國崩潰了、而前蘇聯的國家則重組成一個擁有全新結構的伙伴關係和聯合體;這些事件重新繪製了歐洲版圖。

有鑑於柏林圍牆意想不到的倒塌,德國於1990年十月正式統一;而人們可能期望德國人會在1993年選擇第四十五屆雙年展以慶祝這件事。比方說,選擇一位來自前西德的藝術家,和另一位來自前東德的藝術家。的確有政府官員敦促Bussmann這樣做,但這位策展人卻有他自己的計劃。

Bussmann的確選擇了一位來自西邊的藝術家,但卻是「遠西」──出生於德國的漢斯・哈克自六十年代以來一直在紐約生活和教導學生。Bussmann亦選擇了一位生於「遠東」的藝術家與他一起出展:出生於韓國的白南准,他也曾居住在紐約,但在六十年代曾在德國居住和展出;並且仍然在著名的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任教──只是他眾所周知的經常缺席。白南准是第一批真正的全球藝術家之一。出生於日據時期的韓國,在韓國和香港上學,在日本和德國學習藝術,然後在六十年代初定居在國際大都會紐約,最後再於八十年代重新回到他的家鄉韓國。

Bussman知道,在著名的威尼斯雙年展中選擇一位名義上的韓裔美籍藝術家來代表德國絕對不會令柏林的官員先生們滿意,因此他在通知德國政府前就先告知媒體他決定邀請白南准。這是一個大膽而聰明的舉動,因為Bussmann非常清楚,在那時候「德國藝術家」應該是擁有德國血統的。回想起來,邀請白南准代表德國的行為與哈克的明確批評一樣具有顛覆性,即德國人沒有正確處理該國可怕的歷史,這一指控在九十年代得到大量討論。關於德國藝術實際上是甚麼;或者就此而言,如何界定「德國」本身,仍然是一個關於國籍、身份和移民的具高度爭議性的當代問題。

白南准,《Tangun as Scythian King》,1993年,焊接鋼框架、舊電視底盤、顯像管、霓虹燈、大型黃銅信箱、帶揚聲器的金屬桿,尺寸可變。

白南准,《Tangun as Scythian King》(細節圖),1993年,焊接鋼框架、舊電視底盤、顯像管、霓虹燈、大型黃銅信箱、帶揚聲器的金屬桿,尺寸可變。

對於1993年參觀德國館的遊客來說,在主展廳消化了哈克極簡但議題較重的裝置後,他們必需再次由同一扇門離開展館。要查看白南准的作品,他們不得穿過花園,以便參觀其中一個側翼;然後再離開側翼兩個較小的房間,並走到另一側的另外兩個小房間。哈克的裝置和白南准的四個側房之間的直接通道被明智地關閉了,因為這可能會嚴重影響觀眾對哈克作品的觀賞過程──畢竟白南准相當的務實,而他的作品溢出的極具破壞性的聲音也會為觀眾帶來更多挑戰。

白南准的兩個裝置,一個象徵了東方而另一個則象徵西方,分別裝置在建築的兩翼,是由超過四十八個三光投影儀和五百多個電視螢幕組成的巨型作品。在展館的「東方」側翼展覽中,白南准展示了他自己的歷史,主要是關於他的長期合作者Charlotte Moorman ──這位「繆斯女神」在兩年前經歷和癌症的長期抗爭後死亡。而代表「西方」的右翼則是另一份裝置作品《Sistine Chapel before Restoration》(1993),在七米高的展館牆上有多個疊加的投影,給人一種完全是矯枉過正的感覺。無論是哪一瞬間人們都無法掌握那無數的影像,製造出一種完全的視覺淹沒感。

以前從沒有人見過這樣的裝置──這是我們作為未來電子高速公路上的旅行者所體驗到的信息過載的視覺化作品。裝置中的影像包括了音樂家David Bowie和舞蹈團La La La Human Steps,旁邊是John Cage、Joseph Beuys;以及其他在藝術、電影、音樂和舞蹈方面的名人,如Jonas Mekas、Alvin Ailey、Philip Glass、Peter Gabriel、Keith Haring、Janis Joplin、時尚教主Issey Miyake等等。在他的作品中,白南准一直努力將盡可能多的藝術流派中的眾多明星包括在內,驅候他的朋友和每個領域的明星聯繫,從而預示今天的名人崇拜。

沒有人能夠記住這個大型裝置中的任何一個單一圖像,但是每個訪客的腦海中都縈繞着巨大的電子閃爍景象的印象。這種印象與白南准的其他裝置重新組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閃爍的雲團,裹面充滿了回憶和新的邂逅。

外面,在展館周圍的綠園城堡區(Giardini),白南准和他的專業團隊安裝了一些混合了錄像和霓虹燈的雕塑,並和現代電子文明的舊廢料和垃圾焊接在一起──空空如也的電視盒、霓虹光製成的象形圖、還在運作的錄像播放器和電子電路板等。這支失去了靈魂的軍隊就仿彿是從過去的文明遺留下來的人造士兵組成的反烏托邦後衛,與雙年展的其他部分形成鮮明對比。這些作品隔壁的是草間彌生在日本館的光滑黃黑色裝置,而法國館內部則由Jean-Pierre Raynaud完全鋪成了白色。

白南准那些看起來像機器人的電子廢料大軍讓人聯想到許多形成東西方復雜關係的軍事人物:馬可波羅、亞歷山大大帝、匈奴大帝阿提拉、葉卡捷琳娜大帝、成吉思汗等。又或許這些機械人也可以被視為紀念克里米亞韃靼人的紀念碑,他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拯救了飛機被擊落Joseph Beuys的生命──這是白南准在裝置中連結的許多德國朋友之一,一位行為藝術家,並曾在1976年在同一棟建築中展出過。這個游牧民族的大篷車就在那裡,在綠園城堡中漫游着,從七百多年前馬可波羅開始他的歷史性航行的同一個城市中步進這個世界。這些游牧民族各自代表着各式各樣的旅程和交流。

白南准,《Sistine Chapel Before Restoration》,1993年,四頻道錄像裝置,配有四十二個投影儀,尺寸可變。

而在近三十年後,這些雕塑現在已經散佈在世界各地。隨著國際博物館和國際性藝術市場出現在許多不同國家,我們很有可能正身處一個完全相連的世界,而每個人的手中都握有豐富的資訊──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電子高速公路」,這是白南准本人早於1974年在洛克菲勒基金會委託的一篇論文中提出的概念。1993年,就在他以此命名其威尼斯展覽的這一年,白南准自豪地宣稱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在美國總統競選活動中也竊取了他這個開創性的概念。

兩年後,在1995年,最後一個官方國家館,韓國館,也在綠園城堡的範圍內豎立起來。這個後現代結構的建築夾在德國和日本館之間。從國家關係方面來看,白南准可以合理地在全部三個展館中展出;而有見於其藝術家生涯中對錄像、音樂、表演、雕塑和數碼藝術的開拓性創作,他肯定可以輕鬆地同時填滿這三座建築。1995年也標誌着光州雙年展的開始,這是在亞洲建立的其中一個最重要的藝術節──  這是另一個白南准積極參與的國際里程碑,也是他通過「電子高速公路」連接世界的願景中所預見的全球變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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