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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MRA ABBAS, Love Yourself (detail), 2009, mixed-media installation of vibrating objects, dimensions variable. Photo by Vipul Sangoi. All images in this article are courtesy the artist.


HAMRA ABBAS, Lessons on Love, 2007, from a set of three Plasticine sculptures. Photo by Sercan Taycan. Courtesy the artist.

HAMRA ABBAS, Why Do Fake Hands Not Clap, 2010. Image stills from the video installation have been compiled as an animation by ArtAsiaPacific.

HAMRA ABBAS, Paradise Bath, 2009, from a set of nine photographs. Photo by Sercan Taycan. Courtesy the artist.

破碎的掌声

Hamra Abbas

Features from Nov/Dec 2010
Turkey Pakistan USA
Also available in:  Arabic  English

石头洞穴般的土耳其浴室大厅内,只见一个年轻的巴基斯坦女人为躺在大理石板上的裸体白人女性搓着背。这位穿着海军蓝衬衫,牛仔短裙,尼龙袜和黑踝靴的“洗澡工”正是Hamra Abbas,她服务的白人女性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这个设置在希腊塞萨洛尼基Bey Hamam浴场的场景,是Hamra Abbas名为“仙境之浴”(Paradise Bath, 2009)的九幅摄影作品其中之一。“仙境之浴”是她邀参加2009年塞萨洛尼基双年展,被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文化启发所创作的作品。Bey Hamam于1444年建立,是塞萨洛尼基第一座土耳其浴场,也是希腊重要的伊斯兰历史建筑。Hamra Abbas一见到Bey Hamam就对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花了几个月时间学习土耳其浴(也被称为一种仪式清洗)的操作方法,为她创作的摄影作品奠定了基础。

这些摄影故意模仿19世纪风靡法国的东方主义绘画,那些绘画往往把东方描绘为异域风情的、感官的和多彩的。但画中的女性裸体多数是欧洲女性而不是中东或非洲女性,例如安格尔(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的“土耳其浴”(1862)。“‘土耳其浴场’是一个符号性图像”,Abbas在8月给本刊的一封电子邮件中提到。她形容自己在作为搓澡工人的存在是一种“不存在”,它指出看似理所当然的土耳其浴风情画的问题所在——即这些东方风情的女性裸体画中缺失的非欧洲元素。“我不是直接讨论种族、记忆或权利等话题,因为这些元素已经存在于画面和场景里了”艺术家说。对她来说,“仙境之浴”再次利用经典图像符号的感染力,将其重新组合,从而产生解读的多种可能性。Hamra Abbas说,这也是她所有艺术创作的关键点所在。

不论是生活在巴基斯坦、德国还是美国,Abbas总能在这些地方找到她的创作灵感来源。跨足绘画、影像、雕塑、声音、行为和装置等领域,她的作品主题既可以是熟悉的宗教仪式场所也可以是爱经里的性爱图像。Abbas虽然于1976年出生在科威特,她生命中主要的时间还是在巴基斯坦的Lahore度过。80年代,科威特陷入两伊战争(1980-88),成为伊拉克的同盟。Abbas的父母在1985年回到巴基斯坦。Abbas从小就知道自己想成为艺术家。“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别的事情我都干不好,”她回忆到。1999年在Lahore的国家美术学院雕塑系毕业后,她继续留校学习艺术硕士课程,关注当代艺术史。“系统地了解当代艺术也是我课程的一个重要单元,”她说。她对文化历史的兴趣为她之后所有的创作留下了铺垫。

Abbas自身的文化漂流经验也对她的创作产生了影响。2003年她得到德国学术交流奖学金,来到柏林Universität der Künste学习。同时她也担任学校当代微型画课程的讲师,直到2006年回到巴基斯坦。“去柏林学习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巴基斯坦。因为对当地语言和文化完全陌生,我在德国不论做什么都变得很有挑战性,”她回忆。她和教授以及同学们评论她的作品时,语言的障碍经常造成彼此间的误解。“在柏林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能做雕塑,尽管那是我来之前最主要的实践。主要原因是工作室设备不足,之前我在巴基斯坦并没有这个问题。”于是她开始使用微型画和数码图像等创作手段。2003年她创作了装置“异国的第一课”(First Lesson of a Foreign Country),由一系列肖像画和对7位移民的录音构成——录音内容是6位印度科学家和艺术家本人在莱比锡学德语时的情况。“那个时候,创作微型画是比较好的办法,因为至少在空间和资源不足的情况下我还可以继续创作。绘画以外,我那时还做拼贴和数码作品,”她说“2006年搬去伊斯兰堡后,我又可以开始创作雕塑了。”

在德国Abbas唯一的雕塑作品是“爱的课程”(2004),创作于柏林。雕塑的内容是一组真人大小的几对男女交合的场景。这些用未烧制的陶土雕出的人形取材于爱经(也可以大致翻译成爱的课程)情色插图。其中有一幅插画显示一男一女坐在象轿里,做交合状并且在狩猎。爱经是相传公元二世纪问世的古印度经文,它提到狩猎是重要的社交艺术,只有精通狩猎才能获得美学的和性的快乐。这些单色的泥土雕塑面部表情平和,仿佛它们捕捉的是静止的场景而不是激情的瞬间。通过把古典插图转化成真人大小的雕塑,Abbas对性和暴力之间的矛盾关系做出了自己的反讽式的评价。

两年后,Abbas在伊斯兰堡国家美学学院Rawalpindi校区任职时又重拾了“爱的课程”这个创作主题。她2007年参加伊斯坦布尔双年展时创作了3对新的男女形象,这次她所用材料是色彩鲜艳的橡皮泥。实际上,当时用这个材料是不得已为之。展览开始以前Abbas已经做好了两组人像,但是由于双年展运费预算有限,它们无法运到伊斯坦布尔。最终艺术家必须用很短的时间在当地做出整组雕塑。“我必须完成3个大型雕塑,所以我用了橡皮泥,因为可以节省时间,”她说。

“创作时,艺术行动往往最终变成了理性行为。我必须承认最终的成品往往都部分取决于实用上的考虑和限制。”色彩鲜艳的橡皮泥经常成为儿童的玩具,这种材料让“爱的课程”新的版本变得更有趣味性和观赏性,反倒更突现了“狩猎”与“性”结合在一起的荒诞性。

结束了在柏林的多年生活和各国旅行,Abbas回到巴基斯坦,并再次得到了意外的启发。“我们经常听说艺术家在欧洲或美国生活多年后,回到自己的国家时感到难以融入,” Abbas说。“对我来说,回到巴基斯坦并没有产生那样的问题。实际上我是需要回到巴基斯坦的,因为回来以后的日子成为了我创作作品最多的一个时期。”在伊斯兰堡生活的两年里,她参观了madrassas(伊斯兰学校)和一些重要宗教场所。信念和仪式成为艺术家创作装置艺术的重要主题,例如“阅读”(Read, 2007)和 “这是一个为懂的人而设的符号”(Is a Sign for Those Who Reflect, 2009)。就像“仙境之浴”里的土耳其浴场景,Abbas的专注点在于对伊斯兰世界的日常事物进行重新解读。“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经常被误解是平凡无奇的,”她说,“但其实它们本身蕴涵了历史传统,意识形态和各种潜台词。”

“阅读”由两个悬挂在视平线高度的,彼此包容的c型木制结构组成,在那里观众可以听到儿童诵读可兰经的片断。对可兰经的诵读正是伊斯兰学校的经典教学手段。孩子们声音的杂乱不齐和(一般人想像的)伊斯兰学校里的井然有序形成强烈反差。伊斯兰学校在911事件以后经常被西方媒体描述为极端分子的训练基地,在“阅读”里它们重新得到了人性化的阐释。伊斯兰学校里吵吵嚷嚷的孩子们和世界上其他种族群体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一个为懂的人而设的符号”(Is a Sign for Those Who Reflect, 2009)题目来自可兰经的一个章节,作品灵感来源是Abbas参加苏菲冥想训练的经历。观众可以带上耳机,走过一个狭窄的过道,过道左右是两道白墙。耳机里传出参加冥想训练的人的呼吸声,而走道左右的白墙会随着呼吸的节奏向内或向外移动。此作品是受2009沙迦双年展之邀而作,并获得了双年展评审大奖。Abbas说这个装置是为了建构一个感官体验,让观众感受“一群人的思想凝聚成一个信念所产生的力量”。

Abbas很坚持告诉我们,上述两件作品和其他类似创作是她做调查研究时获得体验的再现,而不是关于伊斯兰的说教材料。 “有一些人和穆斯林团体有了一些短暂接触以后,就伪装成文化专家的样子。我对此感到很不安,特别是涉及敏感宗教话题时。”尽管Abbas对每一件作品都花了数月甚至数年时间准备,她依然认为这些创作是自己对伊斯兰世界的回应,而不是关于这个话题的知识。“我并不是专家,但是我和伊斯兰世界的种种方面的确有很多事实上的联系。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我可以进入并探讨关于信念的话题,同时避免作品搀杂价值判断。”

Abbas个人创作的丰富和当时巴基斯坦国内的危机形成强烈的对比。从巴阿边境国家军队和塔利班军事力量的军事冲突,一直到国家史无前例的能源危机,巴国的经济发展和政治稳定持续遭到破坏。当我们问到是否政局的动荡影响到个人创作时,Abbas说在动乱的时局得以持续创作艺术给人一种很大的成就感。

“在伊斯兰堡我有个很大的工作室,也得到了额外的帮助。但是因为能源短缺,工作室里几乎没有电。那个时候我发现了手机的额外价值——它们也可以当闪光灯用!许多个黑暗潮湿的夏季夜晚里,手机是我工作时的唯一伙伴,当然还有上万只的蚊子。”尽管要面对一些不利条件,Abbas依然认为巴基斯坦是最像家的地方,在这里她最有熟悉感和归属感。“巴基斯坦告诉我不要忽视在新的地方得的灵感的可能性,这也是它的特殊所在,”她又说,“而你一旦对一个环境感到熟悉,又会立刻进入更大更新的环境里去,发现新的可能。”

Abbas在最近的作品里继续探讨爱和战争之间的矛盾关系。爱你自己(Love Yourself, 2009)是一个充满红黄蓝绿的硅胶模型的装置作品。光滑透明的硅胶模型让人联想性玩具。装置背后的墙上有两个霓虹灯标志,一个是故作性感的女人的腿,一个是“和真的一样好”的标语。艺术家解释说:“这件作品灵感来自我参观Beate Uhse Erotic Museum的经历,我在柏林读书时,那个博物馆就在教学楼的附近。”她在那里认识了德国性玩具公司“快乐工厂”和它们的标语“爱你自己”。这个标语当时逗笑了Abbas。她说:“因为‘爱你自己’是一个内容非常丰富的标语,不管是从性的方面来说还是政治的方面来说。”乍看之下,这些硅胶“性玩具”和霓虹灯管具体化了“快乐工厂”的标语。但仔细观察后,你会发现这些成人玩具其实是玩具大小的战斗机、导弹、炸弹和子弹。这让人反思象征暴力的物品在何时被转变成了愉悦和恋物情节的象征。

“假手为何不击掌”(Why Do Fake Hands Not Clap,2010)也基于一个简单短语,不过这个短语来自艺术家自己。“为什么假手不拍手这个问题在作品出现前就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这件作品基本是直接把这个句子本身实现出来,”她说。这件作品有12副陶瓷制的手,模子是用Abbas自己的手做的。这些假手安在机器上,不断拍手。同时录象纪录了假手拍掌时破碎的过程。“拍手的动作制造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它体现了一种集体表示同意的行为下面隐藏着的毁灭性冲动,” Abbas解释说。“这声音不是赞许的声音,但它恰恰是表示赞许的动作产生的。这种不一致性制造出紧张感。”

“爱你自己”和“假手”作品都是在她搬来美国居住后创作的。两年前Abbas的丈夫来哈佛攻读博士学位,她决定追随丈夫来到美国。2010年九月后Abbas一直在纽约创作,现在她是Triangle Arts Association的客座艺术家。她的作品一直在国际间展览,最近更获得了大奖Abraaj Capital Art Prize,今年3月时她将去杜拜展出新的作品。

客座艺术家的经历让她第一次长时间呆在纽约,她现在计划创作一些关于美国生活的作品。之前,她刚刚完成了一系列名为“城市景观”的摄影,作品中伊斯坦布尔的城市景观里所有清真寺的踪影都被抹去。2009年,瑞士投票通过一项议案,禁止国内建造新的清真寺,这件作品正是对此事件的一个回应。她准备在纽约继续这个系列。这个作品的创作碰巧又呼应了最近911纪念馆附近一个伊斯兰中心修建计划遭争议的事件。“这个伊斯兰中心计划建立艺术工作室,开展文化活动,这让我很惊喜,”她说。“所以这些活动计划遭到质疑时,我觉得很遗憾。对整个大环境也产生了不良影响。”不过Abbas不准备直接针对这个事件创作。“城市景观”的第二版会阐释不同的主题,并使用不同的媒介创作。“这个系列是由我和一个地方之间的互动产生的,可以是批判性的或者别的。我现在很期待这个课题的新创作,因为我可以把我在美国生活的体验放到作品中去,美国是我最新的‘家’”。

在Abbas积极开展她的美国新生活时,她的祖国巴基斯坦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灾难。2010年7月开始,暴风雨已经破坏了国家五分之一的土地,接近200万人失踪。“人民的死伤和灾难的严重性让人揪心,” Abbas说。“巴基斯坦已经处在种种危机之中,而现在自然灾害让整个局势岌岌可危。政府已经不再有公信力,无力处理目前的危机。如果现在的危机没有得到认真小心的处理,我们可能永远都难以从灾难中恢复了。”但她同时也乐观地认为可以把危机看做是“凝聚国家意识的时机”以及“找出别种治国方针的机会”。“总之,”她说,“我担心最坏情况的发生,但也相信好的转变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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