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堵塞的高架桥上行驶了整整半个小时,离开一个庞大拥挤的工人阶级生活区,我最终来到了这片位于南德里和一个边境工业城之间的市郊绿洲。当Sen向我展示她明亮宽敞的家时,我终于彻底感到自己逃离了都市。她屋里整齐地装满各类书籍、艺术品、颜料、画笔、画纸画布和各种珍奇品。从面西的阳台向外望去,大片的自然风景像用画笔抹绘出来的,上面零星点缀着摇摆的豆荚树,毋庸置疑是印度独有景色,这打消了在这个厂房空间里暂时产生的错位感。
用过黑咖啡和饼干后,我恭喜她1月时获得了Skoda当代印度艺术大奖。她的获奖作品是“黑糖果 (iforgotmypenisathome)” (2010),一组大型的使用水彩及混合材料的绘画。作品探讨阳刚性这个话题,风格尖刻醒目,从身心上激起观众的欣赏感受。她这次打败了同为艺术家的Kiran Subbaiah和A. Balasubramaniam,赢得了100万卢比(美金22,000元)。她已决定用这笔奖金实现之前因为没有资金来源而搁置画板上的大规模艺术计划。
Sen的工作室看起来是对一个城市人来说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既是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又可以保持和他人的联系。但即便在这里,她仍然觉得需要把自己和外界隔绝起来。她喜欢创造她自己的私密环境,她这样说,这使我注意到她房间里有许多手工制品。在这其中,一只巨大的孟加拉虎标本坐在架子上,一旁是画了达利的小胡子的年轻些的Sen的肖像,和一幅墨西哥艺术家Frida Kahlo的黑白摄影。
这样的与世隔绝并没有控制Sen作品的“神经”,相反地激发了它们。这个产生出来的领地爆发出一团乱哄哄的、惹麻烦的大杂烩,它们散落在洁白的画布和空间上——疯狂的半人半兽的身体部件、生殖器官、杂种们、色情地摆动的舌头、私人或大众图像的碎片,以及她作品中从人类胯下怒吼着跃出来的老虎。Sen解释道,开始创作新作品之前她会用数周在笔记本上写下随机出现的想法。接下来她会坐下来,把思路集中,她称之为“出神”,从那里会产生出她的潜意识风格的作品。
她最喜爱的个人艺术项目始于2007年,那时她正被道德焦虑所折磨,她发现她最小的作品的价格也比她父亲一年的薪水还要高——而她父亲的薪水是用非常辛苦的劳动换来的。她决定将一部分作品免费赠送给别人,用一种利他主义的情怀制衡市场的贪婪。从那以后,她邀请人们给她写美好的信件,作为交换她讲赠与对方原版艺术品。在不违反她和她的画廊的和约的前提下,这个项目让她找回了她年轻时所有的理想主义和反叛精神——正是那样的精神让她当年进入Visva Bharti的艺术学院(位于Santiniketan的Kala Bhaven)学习。
我离开Sen的工作室后,感觉到今天遇见的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个体,她的生存状态是和谐的,而她却创作出了非常格格不入的作品。几天后,在Khoj 工作室一个名为“时尚的概念”的群展开幕式上,我看见她蹲下来擦去父母脚上的灰,再把灰抹在自己头上,这是一个寻求父母祝福的古老仪式。随即她把父母领到自己作品的房间,房间的墙壁全部被她刮坏刻坏,以表现一种隐喻的脱衣舞行为。Sen作品里的复杂性毫无疑问是来自创作者本人,她灵巧的头脑里同时存在着小城镇的保守和大都市的宽容与自由,这两者保持着一种并不稳定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