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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RRE HUYGHE, Two minutes out of time, 2000, beta digital video, 4 min.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Marian Goodman Gallery, New York / Paris.

PIERRE HUYGHE and PHILIPPE PARRENO, A Smile without a Cat (Celebration of Annlee’s Vanishing), 2002, fireworks display at the inauguration of Art Basel Miami Beach. Photo by Angel Art Ltd.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Marian Goodman Gallery, New York / Paris.

逃逸的灵魂

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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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月18日,包括维基百科的英文网站在内的7,000多个网站,共同策划了联合封锁活动,以此来抗议分别由美国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通过的停止网络盗版法案以及保护知识产权法案。互联网每天都产生新的表达和经济交流的方法,我们的数码时代已经放大了于版权法核心的根本紧张局势——言论自由及创新与财产的开发的对立。

由法国艺术家Pierre Huyghe和Philippe Parreno于上世纪末期所构思这狂想的艺术作品“没有灵魂的躯壳”(1999-2002),为当今的版权问题的几个方面埋下了伏笔。作品题目参考士郎正宗(Masamune Shirow)的经典漫画“攻壳机动队”(1991)。1999年,Huyghe和Parren从日本公司Kworks购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漫画人物Annlee的版权,该公司的业务为设计用于商业的漫画人物。这些漫画人物设计得愈仔细,价格便会愈高。就此而言,Annlee只是一个平凡、有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精灵的耳朵、以及薰衣草色的刘海的女性人物,被标识了46,000日元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价格——相当于那时的400美元。

这位灰姑娘找到了一个好归宿。Huyghe和Parreno给予了她包括语言及活动能力的3-D改造,并亮相在了两套短片中,活泼地谈论着她作为一件商品、一件艺术品、以及一个女性角色的各种身份。之后,这对法国二人组邀请了数位艺术家和作家为Annlee创作艺术品,以此来为这个“躯壳”在三年的时间里灌注不止一个生命。16个极具创意的杰出人士——包括女演员Catherine Deneuve和艺术家Liam Gillick、Rirkrit Tiravanija、Dominique Gonzales-Foerster、以及Richard Phillips——都围绕着这个曾经寂寂无名的人物而创作了绘画、表演、录像、以及一些其他的艺术作品,推动她成为了艺术世界的明星,并在苏黎世美术馆、三藩市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其他机构均有展览。其中最具先见之明的作品之一的,则是Tiravanija的八个半小时的电影“灵魂读者C.H.”(2002)。在电影里Annlee阅读过1968年Philip K. Dick所作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整个文本,该书后来衍生出了“银翼杀手”(1982),一部由Ridley Scott所导演的关于基因改造机器人 “复制人” 的邪典电影。

2002年在埃因霍温的Van Abbemuseum博物馆作出收购Annlee所有艺术作品的决定后不久,Huyghe和Parreno决定在同一时间解放并扼杀他们的门徒。他们宣称终止该艺术项目并将Annlee的版权归属于项目本身,从而“使一个虚构角色由图像领域中解放”,也防止有人进一步的利用她。以Parreno的话来说:“我们拥有这标志的版权,而我们决定将版权还给标志本身。”Annlee公司的成立就是为了收购、持有并保护其版权,“确保Annlee的肖像永远不会重现。” Huyghe和Parreno是该公司的成员,而他们的律师Luc Saucier则是公司的董事长兼运营代表。艺术家们看到它伴随着一声巨响功成身退:在迈阿密塞尔国际艺术节的海滩派上,烟花以她的轮廓照亮了夜空。

“没有灵魂的躯壳”从著作、拥有、以及利用等一系列问题所启发的评论,要比Annlee悲惨的短暂生命本身长得多。Annlee是否真的期盼着消失?她可能不希望在她还活着而非死去的时候拥有自己的版权吗?从一个年轻但无能为力的亚洲女性由两位白种法国人首次给予了外形,而后又被沉默的故事中,批评者们抓住其固有的多个定型观念进行猛烈抨击。然而该项目真正的弱点在于它并没有以任何实质性的方式真正解放Annlee这一人物;相反的,它加强了Parreno和Huyghe对于他们这虚构傀儡的控制。正如学者Rachel Wolff所严厉批评:“他们将自己设定为Annlee的创作人、解放者、以及父亲。他们诞下了Annlee,并最终知道了什么对“她”最好。尽管他们宣称将Annlee视为物件地保护,他们真正的保护却是将Annlee作为他们自己的创意输出,以此来体现自己的艺术才能。”

少被泛讨论的Annlee公司的法律架构,而对于所谓为了解放Annlee的目的,似乎本身就有着缺陷。值得注意的是,该公司的目标都是空想并容易受到挑战的。举例来说,它声称要确保Annlee的名字和肖像只能经过公司的允许才能被使用这一目标实际上是无法执行的。艺术家们可以随意使用Annlee而无需经过该公司的同意。例如,一幅Shepard Fairey的涂鸦绘画或者是Richard Prince挪用Annlee的肖像,尽管受到了Annlee公司的强烈反对,这些作品都充分地转变了Annlee的原本肖像使它们都可能是完全合法的。对于Annlee消亡的一个真正而又激进的反驳则是由波多黎各艺术家Pedro Velez及艺术集体Law Office所发起的,他们的艺术作品“Ann Lee活着!”(2003)是一个女孩被动的看着相机的一幅有色印刷,而上面则有黑色记号笔潦草的写着:“Philippe+Pierre,你们不能杀Ann Lee!她在波多黎各还活着好好的!去你们的!L.O. + P.V.”

该公司的另一个目标则是防止Annlee肖像的侵权行为。它的章程细则指明:“如果该公司视为合理、并在即将制定的限度之内”,由Huyghe和Parreno所授权的人可“保留他们已完成的作品的权利”,并能够“自由地行驶这个权利”。想必这应该指那16位艺术家在1999年到2002年间运用Annlee的肖像所创作的作品。然而,假设这些艺术家是以个人的能力创作了这些作品而不是受雇于Huyghe和Parreno,不管该公司对此事的立场如何,他们仍然保有他们作品的版权。在缺乏与之相反的协议下,Annlee公司企图限制这16位艺术家合法使用自己作品,对于艺术家的道德和经济权利将会构成不正当和非法的侵犯。

Annlee的名字与肖像到最后是否被彻底消灭依然还不清楚。确立死亡证明是十分棘手的,就好象最近北韩独裁领导人的一样,胜过雾里看花。该公司明文规定“除了总裁豁免”,任何人不得使用Annlee的名字与肖像,这可疑感觉就是一个退出条款。此外,在Annlee公司的支持下,Annlee的肖像依然可以被展出——不久前在2009年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便有这样的展览。按理说,如果Annlee是要从图像领域得到真正的释放,所有以前的作品也应该停止展览,而该项目也应当被明确画上休止符。因为我们都知道,打扰灵魂是很没有礼貌的。

尽管存在着这些问题——又或者,正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得不权衡这位可悲的紫发女孩的命运——“没有灵魂的躯壳”广泛受到了艺术界的怜爱。从法律的角度来看,这个最初邀请合作创作但最后没有成功地抹杀的项目,有趣的揭示了当今版权法的困难。Parreno重申:“我们正试图将权利给予一个东西…作者权利的历史从国王到印刷者到出版商,再从出版商到作者,而如今则是从作者到虚拟人物。”该主张的问题,理所当然的是这些虚构人物不是法人。然而Huyghe和Parreno正确的识别了一个要点,那就是21世纪的版权必须应对全新和不断进化的领域。

如果Huyghe和Parreno将Parreno声明中的“人物”一词以“观众”来取代,或许他们现在可能已经着手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项目。在Annlee的虚构灭亡的十年后,互联网产生了大量平台,促使用户能自由地表达和交流意见。为了满足这些新兴技术,普遍呼吁需建立一个更灵活的版权制度,而Copy Left自由软体运动亦赞扬开源软件的优点,给予用户更广泛的自由度来占用并发布作品。在艺术与娱乐界这生动的领域里,观众参与几乎在每一个艺术形式中在过去的十年里不断激增,进一步淡化了孤独艺术家的个人意见和单向性的叙事方式。真人实景电视节目主宰了大气电波;小说与视频游戏的多重结局则不断增殖。邀请观众参与的艺术也出现在各个角落。

在对版权的现代困惑的探索中,Huyghe和Parreno其实可以用创作共享许可以释放Annlee的肖像,或者更勇敢点地把她放进公共领域,在她还是活着而非死去的状态下解放她。当然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将她献上图像的境界,而不是从中把她释放。但如果这个紫发的小精灵在黑暗的数码网络的某处,惬意的更新着她的脸书页面,同时在与一群褴褛的复制人交流逃亡经历,上述的这种想法似乎更加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