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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VIN RAWANCHAIKUL’s House of Hope, 2013, with Khun Yai, Montien Boonma’s mother-in-law, at her home in Bangkok, 2013. Courtesy the artist. 


亲爱的蒙天:献给蒙天·波玛

Thai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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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论:为什么今天谈论蒙天·波玛?

已故的蒙天·波玛(1953-2000)是泰国最著名的艺术家之一。他通过雕塑和装置作品描绘了泰国早年农耕经济和文化向工业化的转变,其实践为泰国现代艺术带来新的角度。蒙天以社会政治和其后的精神方法,结合本土内容与现成材料,探索了不同主题,如佛教教义和人类经验等。

随着1989年柏林墙倒塌,全球化与多文化主义的蓬勃导致西方策展人被“边缘化。” 为了 赞誉蒙天的早期作品,1991年,东京的东盟文化中心和福冈三菱-地所中庭举办了蒙天的首场在泰国以外的个展。不久,蒙天的作品便出现在亚太地区及以外的主要国际展览中,然而,由于他的妻子、艺术家陈湛·波玛 (Chancham Boonma)在1990年代初患病后,他便不能经常外访出席这些活动,直至1994年,妻子因病离世。在2000年,即蒙天逝世后第五年,其作品获选代表泰国参加第51届威尼斯双年展。

蒙天也是一位有影响力的老师,虽然来自曼谷,但他是清迈大学艺术学院的先驱之一。他决心教授西方艺术世界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转变,这启发了他的同事和学生。在他的学生中,有一位泰籍印度裔艺术家,名叫阿运·拉挽猜哥(Navin Rawanchaikul),他自1989年起在艺术学院学习。虽然他并不是蒙天的学生,但他成为蒙天的弟子,并且后来协助蒙天进行许多项目。

MONTIEN BOONMA (left) and NAVIN RAWANCHAIKUL (right) installing Lotus Sound, 1990, at the first Asia Pacific Triennial, Queensland Art Gallery, Brisbane, 1993. Courtesy Navin Rawanchaikul. 

在清迈,阿运帮助蒙天架设作品以拍摄图录,并负责驾车运送作品。二人的关系变得密切,随后蒙天将阿运引荐给Alfred Pawlin,他是位于曼谷的“视觉法画廊”(Visual Dhamma)的东主,后来他为蒙天和他的学生们组织了展览《社会合约:清迈的新艺术》(1993)。同时,蒙天也是成功的“清迈社会装置”的推动力量,这项目是一个由讲师、学生和艺术家合作的项目,在1990年代早期在城市的公共空间里进行。阿运凭借这一项目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展出了其首个公共艺术项目《旅程》(1992),邀请观众捐赠出日常物件。

作为蒙天的助手,阿运于1993年来到在布里斯班举办的亚太三年展。1994年初,因蒙天妻子的病日益严重,阿运独自来到阿得雷德艺术节。在她去世后几个月,蒙天搬回曼谷并继续辛勤工作,而此时,阿运正忙于创立在1995年开幕的流动的“出租车画廊”。一年之前,阿运参加了在日本福冈市美术馆举办的第4届亚洲艺术展;两年后,随着他和日籍策展人结婚,他搬至福冈。

2000年,蒙天在事业的高峰时期去世,这震惊了他的朋友,对泰国艺术界来说亦是巨大的损失,而阿运则被尊为蒙天的门徒,两者之间密切关系亦受到认同。随后,在最初一轮于美国和亚洲举办的各个蒙天纪念个展后,他的纪念展屈指可数,直至2013年,由阿宾纳·波士雅纳达(Apinan Poshyananda)策展,纪念蒙天诞辰60年的史料展览在曼谷的吉姆·汤普森艺术中心举行。阿运为展览的展示向蒙天致信,他也书写了另一封信,是为同年于曼谷朱拉隆功大学艺术中心举办的展览《精神纽带》,由Somporn Rodboon策划,他亦将蒙天在清迈的学生集合起来,向他们的老师致敬。

阿运的第一封信的内容关于他如何在2010年获得由泰国文化部颁发的Silpathorn奖,表示他愿意将奖项归功于蒙天,而第二封信《亲爱的蒙天》(2013) 在这里重新刊登。 阿运在信中表示,希望能够求得蒙天允许他创作一对绘画和一段录像,因为他近期去了曼谷,也就是蒙天的妻子在弥留之际的住处,也拜访了他的岳母和他的儿子的现居地。

阿运的信里叙述了蒙天去世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描述了过去二十年,本土当代艺术世界的社会、政治与经济背景,同样,他也向蒙天和与他深爱的妻子合作的愿景表达了敬意。两封信细致地刻画了阿运对于机构和文化政策的角色的态度,他作出了有建设性的批判, 他对蒙天作为艺术家和个人,同时也是他的导师、老师和同事表示了爱与感激。阿运在竞争激烈的艺术界展现出难得的情怀,他的感情清楚地说明了蒙天的作品的精神性,并证明蒙天的精神依然不死。

Gridthiya Gaweewong

MANIT SRIWANICHPOOM, Montien Boonma, 1995, gelatin silver print, 50.8 × 41 cm. Taken at The Art Centre, Chulalongkorn University with Montien Boonma standing with his installation Sala of Mind, 1995.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Gridthiya Gaweewong. 

2013年6月16日,周日

福冈

亲爱的蒙天老师:

我在日本向您问好!距离上次写信给您已有三年。今天,我想和您商量和您家人有关的一个项目。一如既往,我相信您会再次指引我走向正确的道路。

昨天,我见到了福冈亚洲美术馆的前馆长小路雅弘(Masahiro Ushiroshoji)先生。您还记得他吗?他是我的其中一位导师,大约20年前我初定居日本时,我和他是邻居。那时,我和妻子住在一个名为室住団地(Murozumi Danchi)的合作式住房项目中:那种社区有许多公寓大楼,代表着日本社会的城市化。我发现那个地方住满了独居的老人。随后几年,在1998年初,我想到创作一个录像作品为他们发声。这最终演变成在社区的中心位置的超市门前举办的一个公众展览。展览办于初春,所以,为庆祝展览的举办,我们在樱花树下野餐。我记得那些合作参与展览的老人唱了一首关于春花的灿烂与其短暂生命的歌。樱花作为日本广受欢迎的文化标志,它也提醒了人们——生命是有限的。今日的繁花很快便垂败和坠落,然而在轮回中,它仍有美丽之处。回忆起这些来,让我记起您曾经说过,您喜欢日本人认为陶器之美在于它的脆弱。正因为有了这种对无常的认知,我才能理解,那时您创作的陶瓷铃铛和碗组成的高塔倒塌并破碎后,为何您感到很满意。

在我和小路先生共进午餐时,我们讨论了您的许多事情,他很高兴收到你们一张旧合照的副本,摄于1992年在日本举行的《来自东南亚的新艺术》的开幕式,我在吉姆·汤普森艺术中心发现了这张照片。这些照片是为了庆祝您60岁冥寿时,从您家中借出的。展览是由我们亲爱的朋友Jeab与她的团队所策划,十分特别,展出了近期在您家中找到的一些未曾展出的素描和档案材料。展览还在进行,我非常高兴能够出席开幕论坛。前来出席的每个人都感觉好像来到了您的生日派对!

那一年,我还是学生,但于我意义非凡。我成为了您的助理,很感谢您带着我和同学到曼谷参加我们的首场展览:《清迈的新艺术》。首次的“清迈社会装置”也启动了,那时我们在寺庙和坟墓作为展览场地。我模糊地记得和朋友一起在悟孟寺的池塘帮您安装作品——那是一套陶土布施碗,在漂浮了几天后都被淹没了。我知道,您经常使用布施碗作为思想或您通常所称的思想练习的隐喻,但直到最近,当我终于有机会带着一个短暂出家时,我才发现它们的意义。这段时间,我经常想起您,感觉到我们又联系在一起了。

我还希望和您分享的是,最近我有机会拜访您的岳母,我知道你们关系很紧密。如今她已88岁高龄,身体仍然很好,亦如我记忆中那般优雅。她一开始记不得我是谁,但当我告诉她我的名字时,她立刻记起了我。我们愉快地谈论旧时光,有趣的是我竟然还记得她家的电话号码。这是因为那时您从清迈搬去曼谷照顾生病的妻子,我们主要通过您岳母保持交流。后来,直到您往生前不久,我才有机会再次看到她,可是13年过去了,我很高兴再次与她见面,回忆如泉水般涌出。

Production still from NAVIN RAWANCHAIKUL’s House of Hope, 2013, showing Montien Boonma’s family photos.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Estate of Montien Boonma. 

Production still from NAVIN RAWANCHAIKUL’s House of Hope, 2013, showing a piano performance by Mimi (Supawan Tayarachakul). Courtesy the artist. 

我又重新回到您的住处,还是有不少发现。在我离开前,有个朋友让我瞧瞧起居室中钢琴上方的墙壁。她说那里有个空白的画布。起初,我以为这是墙壁的一部分,但后来当我看了那画布的后面,我看到一个木画架。接着,我才愕然发现这画布是您为儿子Bank未来使用而准备的。那晚,我一直在想着那面空画布,它如何能带领我重新将您伟大的精神、您的家人以及你们居住的房子联系起来。

几天后,我得以见到Bank并问他关于画布的事情。我在尊重这空画布是供他所用的同时,向他提议, 希望我可以与他分享您这礼物,用以让您和我的作品进行一场对话。作为一个有着幼童的父亲,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与我自己的生活也有关连。它亦让我想起我和我父亲的关系,我也愿意与他分享我的经历。Bank接受了我的提议,但他要我亲自告诉您,因此,我将在此仔细解释。

我计划创作一幅和您的画布同样尺寸的绘画,当然,我不会移动墙壁上原有的物品。这幅画会凭着段段记忆和在您房间里寻得的照片,描绘出您所有的家人。在画中,Bank的奶奶会坐钢琴前面,她两侧是过去和现在所爱的人。Bank将出现两次,一次是他幼年时的模样,一次则是现在的翩翩少年!我已经将素描稿给他们看过。他们也喜欢我也画出了两只家犬“可乐”和“蛋糕”,我也提议补上您和妻子在泰国艺术大学领养的已去世的Kib-kab。Bank正在帮我找Kib-kab的照片,还有那些您的家庭曾养过的狗的照片。

我还会画上Bank的恐龙玩具和仍装饰着您居所的那些外国纪念品。其中,将会有个和您晚年生活与工作相关的望远镜。Jeab告诉我,她带您坐在轮椅上外出,为Bank买望远镜作为生日礼物。当我知道这是您为了和Bank一起观察即将到来的月蚀时十分感动,那是离您去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这是个令人伤心却又美丽的故事,它让我们记起您是多么的周到和多么重视家庭。在我画的家庭重聚图中,月蚀会在星空中出现,四周反映着您的问号与惊叹。

我会根据您其中一幅杰作《希望之家》来为这幅画命名,我已经告诉了Bank,画完这幅后,我非常希望再画另一幅。这两幅会绘画将很相似,一幅将送给您的家人,另一幅挂在我清迈新的工作室中。说起这个,关于这个让我陷入忧郁的完美工作室有一个长长的故事。我祈祷着,在我无论走向哪条最合适的道路前,这两幅画分别在我们的希望之家的和谐状态可以帮助我重新评价过去的事情。

NAVIN RAWANCHAIKUL, House of Hope, 2013, video: 6 min. Collection of the Estate of Montien Boonma. Courtesy the artist.

最后,为了完成这项目,我想请求您过世的妻子。在吉姆·汤普森艺术中心的展览上,我了解到您有一个未曾实现的计划,它将配合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是一个关于您的家庭的装置作品。后来,我得知您妻子经常弹奏这旋律,您也很喜欢,甚至选为自己的葬礼音乐。为了向你们彼此的爱致敬,我想以这首乐曲重新联结您的家庭。我们还在寻找她当年的《儿童钢琴曲》琴谱,然而我们已经有一位小女孩愿意合作。她叫咪咪。当我告诉她您的故事和我要做这项目的原因时,她很受鼓舞。如果您同意,她会来到您家,在您妻子的钢琴上弹奏《葬礼进行曲》。我知道那曲子饱含爱意,但我保证一定会亲切地、充满尊敬地实施这计划。Bank和其他家人都已接受了这个提议,他的奶奶也同意出镜。

我希望您可以允许我实现这项目。下周日拍摄期间,请与我们一起,也请来朱拉隆功艺术中心观展,与展出您过去在清迈时的学生兼助手的创作作品,展览是由您敬爱的老师 Somporn老师策划的。

我已经把这作品的一切告诉我妻子,她很想看看结果是如何。我们正讨论要在八月中旬日本盂兰盆会期间去曼谷,那时人们会回到故乡,而祖先的灵魂也将回到家里。我的女儿麻里说她更想去她奶奶在日本的家,和他们一起用黄瓜和茄子切成小马和母牛祭品。日本人相信,马会让祖先更快的回家,而母牛则会让他们离开得慢些。我们会试试说服她在繁忙的曼谷制作那些小马和小母牛。或者,我们应该创作一个“出租车画廊”沙拉?

顺便一提,我妻子刚刚提醒我打电话给Bank,因为他打来时我不在家。我肯定您知道了会非常骄傲,因为他追随着他父母的脚步,最近刚从您的母校毕业。他看起来和他父亲一样,对日本文化很感兴趣,只是内容不尽相同。现在,他正在东京学习日文,并要在动漫世界中实现自己的梦想!在告别之前,我想告诉您,最近我去了清迈城门附近的佛塔废墟。我知道这里是您在清迈居住时为佛塔系列获得灵感的地方,所以,在佛塔前,我为您祈祷,也记起您如何相信艺术与其力量会与社会和我们的根紧密结合。

非常感谢您。我希望您伟大的光芒继续引领我。至今,我总是以作为蒙天·波玛的学生而骄傲。如果没有您,我不会走到这里(或写出这封长信!)

我们都想念您!

此致

敬礼

阿运

NAVIN RAWANCHAIKUL, House of Hope, 2013, oil on canvas, 100 × 180 cm. Courtesy the art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