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ree Kensaku

在一年後的元旦，我發現自己回到了曼谷，正坐在一架出租車裡。一躍下便到了收費公路，我們在到訪位於城市北部 Yuree 的工作室，這裡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天氣加上湛藍的天空，和暖卻沒有濕度。曼谷更無價的地方──沒有擁塞的交通，通常需要一小時的車程，只需要15分鐘。我們經過泥路，這裡以芭蕉樹點綴著，為行人提供遮蔭。我們轉入一條死胡同，通往一棟被大閘門保護的房子裡去。

這棟大院是一位36歲的藝術家自幼生活的地方，有兩棟被大樹分隔的建築物。Yuree的母親及同為藝術家的哥哥和他的家人一同住在其中一所房子，而另一棟是Yuree與May-T共用的工作室及住所。Yuree的工作室是一個採用黑白地板的長方形空間，這視覺效果為Yuree的超現實及迷幻的平面繪畫帶來紅啟發。

在我的參觀期間，工作室裡的牆壁上只有兩件作品。「八爪貓」（2014）是一幅中等大小的畫作，這曾在2014年曼谷Toot Yung 藝術中心的一個群展中展出的作品，描述一隻熒光黃色的八爪魚正在爪住一隻身穿紅色的緊身衣和豹紋絲襪、性感撩人的桃紅色小野貓。一雙棕褐色、結實的腿及其熒光橙色的腳趾，向畫布的左側伸延，其肢體向後推著有紅磚圖案的窗簾。樹上棲息的有一對鳥兒，還有一個赤裸的小個子女人，梳著綠色短髮和穿上了紅色長靴，幾根香蕉正圍繞著他們飛。畫布的頂端放置著一根塑膠香蕉。「八爪貓」帶娘娘腔的情欲意識隱約地暗示由Yuree的前導師、曼谷大學教授兼藝術家Thanet Awsinsiri創作的作品，他以擺出挑逗姿勢的裸體女人描繪為名。當我與Yuree討論在Toot Yung藝術中心的展覽時，我發覺這位 梳著短髮和有雙微笑的大眼睛的藝術家，稍微類似她作品中的某些人物。

在對面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幅龐大的、八米長的三聯畫作。這幅是Yuree由2014年的十月開始製作的作品，將會在今年三月于香港的巴塞爾藝術博覽會100湯森畫廊的展覽攤位中亮相，100湯森畫廊與她的長期合作，有助培養她的事業生涯。一幅名為「當大象打架，草就被踐踏」的作品，是基於一個採取了斯瓦希里語的諺語的泰語說法，意味著當兩大勢力發生衝突時，唯一受害者是那些無辜和無助的。在這幅作品中，戰爭發生在一個鮮艷的橙色和黃色的天空。在畫面的中央上，兩頭有著鮮紅色的眼睛的巨型大象，一隻黑的，一隻黃褐色的，同在踹一條蛇時相撞；在畫面的右邊，一隻熒光橙色的狗加入了戰鬥時，一隻紫色公牛撞向另一隻紅色的；而在遠處的左邊，一群張牙舞爪的熊在互相咆哮和搏鬥。這些兇猛的動物是由閃電、火焰和雲霧包圍。

當我們在觀賞這幅畫作，Yuree帶著混合日本和泰國的口音（她已故的父親是日本人，她的母親是泰國人），低聲地承認她是一隻夜貓子，每天睡至日上三竿，醒來時便到工作室工作，一直至通宵達旦。她表示最大的挑戰是要想出一個敘事性及合適的意象。雖然她教導許多年輕的泰國藝術家和藝術學生，她在2000年代中至後期在曼谷大學的美術和應用藝術學院成為插畫、色彩理論和繪畫課的客座講師，這角色就偏偏與她喜愛工作至深夜有所衝突。

「當大象打架，草就被踐踏」是對近乎無休止的示威和自2006年來一直困擾泰國的兩次軍事政變的直接回應。在這幅作品中，Yuree描述紅衫軍和黃衫軍──分別是指軍事政變的反對者及支持者，見證著他們之間的權力鬥爭。這讓數百萬的泰國公民，包括她自己在內，分化和困惑。「當大象打架，草就被踐踏」是早前的作品「火鍋甜夢」（2014年）的續作，為第四屆莫斯科國際青年藝術雙年展所委托。然而，較早的作品湧出甜蜜的樂觀。面對著一個冉冉升起的太陽，巨大的鴿子（和平象征）由牠們的彩虹色舌頭交織著形成一個巨型的心，芭蕾舞小貓在表演用腳尖旋轉，小朋友的摺紙小鳥滿天飛舞──這大概是Yuree希望泰國最終在混亂後得到和平的影射。

對於她巨大的畫作，Yuree先畫出一個草圖而後進行掃描，以電腦去幫她確定她的調色板。之後，她混合顏色和以她的電子色彩草圖開始畫畫。根據她自己的邏輯，她把數百個丙烯酸漆管和瓶整齊地放在的塑料容器裡。其中一個櫃箱擺放著不同形狀及大小的畫筆，而另外一個則裝滿了遮蔽膠帶。當我談及她的工作室井然有序時，她坦白承認她是為了這次的參觀而去整理工作室，因她不太喜歡讓人看到她把工作室弄得有多凌亂。

Yuree在工作室的一個角落使用電腦工作，那裏放滿了空白光盤及電源供應器。另外，這裡也有架子擺滿著小玩意：日本玩具模型、一個粉紅色的大便形的微笑娃娃、大紅唇、大象頭神格涅沙、一輛迷你福士巴士和佛陀在菩提樹下悟道的明信片。在她的桌子旁邊，一道門正通往她家的其他地方。

Yuree住處的墻壁上懸掛著她的街頭藝術家朋友、May-T和自己的作品。在Yuree的教導下，May-T最近開始作素描及油畫，他以他們的哈士奇狗的畫像也在展示中。這些畫作下面是Yuree的印刷畫──「來自我B Jang的音樂”（2011），繪畫著一隻大海狸正撥弄一蝸牛的形狀的吉他，她說這是May-T的仿照。他音樂的影響促使Yuree去指導May-T的歌曲音樂錄影片「Pleng Pry」，影片更在第七年度[V]頻道泰國音樂錄影帶大獎獲取最佳特效影片。在墻上的最端角落處，有一幀她母親的黑白照，大概是在1960年代拍攝的。下面是一系列形狀怪異的凳子和一張美容院的椅子。給了我一杯茶後，Yuree返回了廚房，而在門上方掛著一個她母親從前經營的美容院的招牌。

當我們喝著涼茶，她給我看由泰航委任她做的2015日曆作品，及講及她今年受邀請去設計的iPhone保護殼和耳機。然而，她現時的主要目標是為香港的巴塞爾藝術博覽會完成一幅大畫。她希望添加一些細節，例如伸延到畫布以外的一些小型人物，或者是一些在木板上作的小畫。Yuree送我一些從「12貓」項目的貼紙，解釋當她完成「當大象打架」，她將會製作另外一套動畫影片。想起「12貓」令人難忘的吞吃同類的小貓、佈滿血絲的眼球和揮舞斧頭的兔子，我不知道她將會帶來什麼駭人可怕的民間故事到現實生活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