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學中,自然的一大面積的水的情况稱為「海況」。據高度、浪期及波浪的力量,海面分為十級,由「0」(無浪)到「9」(怒濤)。這分類系統是林育榮(Charles Lim)在過去十年的電影及數據項目的中心標誌,研究新加坡的生物及政治概況,同時展現主宰它們的權力和歷史的不祥存在。
貴為新加坡著名的製片人──並且,在年青時曾為奧運帆船選手──林育榮代表新加坡參加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由新加坡國立美術館的Shabbir Hussain Mustafa策展,新加坡館展示「海況」系列的精選作品。他的實踐由實地考察及實驗和攝影及電影取得資料,所介紹的新加坡的生態──又或者是一種國家身份──因為國家野心勃勃的土地發展及在鄰近水域的工業用途,均促使它差不多被民眾遺忘。在三月,ArtAsiaPacific與林育榮及Mustafa進行訪問,他們已於軍器庫著手裝置作品,並談起雙年展的新加坡館。
為什麼你們決定為新加坡館伸延你的項目「海況」,而非創作新的作品呢?
林育榮:「海況」代表我現在居住的地方,即是新加坡。參考了測定海洋狀況的系統,作品的意念是,作為藝術家,我喜歡看海。我希望製造一個我可以與大海更親密地工作的情況。
Shabbir Hussain Mustafa: 我認為我們選擇在威尼斯雙年展伸延「海況」,因為它反映了威尼斯這個歷史海邊城市和新加坡這自十九世紀剛起頭的兩地之間的連接。但這是個偶然的連繫。「海況」這系列作品,是林育榮由約2004年開始創作的作品。
這系列的故事由《海況1》開始,它在2005年創作並以「內/外」為副題。這作品特別採用了一種系統。林育榮沿著新加坡的邊疆遊歷,並拍下他在那裡找到的東西,創造出一個他既向內看又往外看的情況,嘗試去理解這些邊界究竟是什麼,及去思量「海況」是由什麼形成的。
有關新加坡館的構思,你們是怎樣互相協作的呢?
林:我較早前和Mustafa 合作《尋找萊佛士之光》(2013 – 14)的項目,用了差不多兩年來完成,由新加坡國立大學(NUS)博物館所委托。當我們開始時,其實它與「海況」無關,但以某種方法我使它成為那作品系列之一。我接觸到一批由藝術家Fiona Tan結集的文本,她曾於新加坡國家檔案館工作,也是這項目的聯合策展人。她收集有關新加坡一個偏遠的島嶼沙都姆島(意思為「一樹之島」)的檔案材料,例如剪報及相關文章。這是萊佛士燈塔的所在地,亦是新加坡水域的最南端。
當我翻閱這些文本時,某程度上我開始有點懷疑。所有的剪報都指這燈塔是個非常浪漫的地方,在偏遠的海中央。我曾看過一些海軍的廣告,還有船務公司的。他們也傾向於誇大這海洋作為一個浪漫地點的意念。我覺得這很奇怪,大公司及軍方會推展這概念。所以,我告訴Mustafa:「我們到燈塔親身去看看它是怎樣的吧。」
然後我們花了頗長的時間嘗試走到燈塔去,那裡是禁止參觀的,而我們並沒有真正走到那島上去。然而,我們到了新加坡海事及港口委員會維修浮標的地方,在那裡輔助航海的用具及標示被送到這裡清洗。我們在這地方亦發現了很多有趣的東西,而最終,《尋找萊佛士之光》成為了一種審視這些物件的方式。
Mustafa: 我們在浮標維修倉找到的東西來自現已關閉、位於新加坡最著名的離島 Pulau Blakang Mati (或稱為聖淘沙)的海事博物館。對許多旅客來說,那裡是個受歡迎的渡假地方。《尋找萊佛士之光》把玩著萊佛士燈塔,還有,當作品質疑對海洋的浪漫化,它亦審視一些在內的特定建設。
當NUS博物館館長Ahmad Mashadi和我正考慮與那位藝術家為此項目合作時,我們認為林育榮是個必然之選。這可以歸功於林育榮較早的作品《海況1》,這作品中有一幀萊佛事燈塔的照片,作用為詩般的切入點,與藝術家一起思考我們可以怎樣展示甚至策展大海。這也是我和林育榮為威尼斯雙年展的討論得激烈之處。怎樣可以避免將大海浪漫化?但說到萊佛士燈塔本身,我們從來未有真正到過那裡。
林:沒有,他們不許我們到那裡去。顯然地,那裡有一個燈塔的博物館,我們希望去看看,但它因為保安理由而關閉。
你們以前在「尋找萊佛士燈塔」項目曾一起工作,這對構思新加坡館有什麼益處嗎?
Mustafa: 林育榮為新加坡館而做的項目,就過程本身而言,在許多方面均由某些嚴苛驅動著。我們在途中亦有發現一些東西,但它比《尋找萊佛士燈塔》有一點點分別──部份因為在威尼斯的項目亦被視為「海況」系列的組成部份的頂點,系列本身亦在某程度上被認為已經圓滿。當我們在威尼斯展示整個系列時,個別「海況」作品的部分將會最終完成。我認為林育榮往往想以全部十個組件完成這系列,但有時其實只是資金的問題。當新加坡館這機會到臨時,我們想這就是展示整個項目並發展它的一個最好地方。
「海況」曾經以錄像、攝影、行為藝術及雕塑的形式展示,那麼在新加坡館它又會是什麼呢?
Mustafa: 我可以告訴你它將會是頗為一個「林育榮項目」,你將會看見得多媒介在起作用。我認為林育榮的嚴苛在他許多作品的想像和發展中將會越來越明顯,媒介將會是錄像的,我可以說這是他偏好的媒介。大多數將會是電影,不過也有許多是物件──林育榮和我最近將它們稱為「預備物件」。對林育榮而言,這些航海及水文地理圖成為批判的工具,可以用作嘗試打碎被視作自然及理所當然的物件的外貌及它們間的關係。他曾形容他對這些圖表的再思對我來說是「預備」──他借用了約翰.凱奇(John Cage)的用語,凱奇曾改動鋼琴,使它需要在樂器的弦上加上一些東西才可操作,造成一系列不能預計的排列。然後,有著預備的圖表堅持了解除本身的承諾。它是為了與根本的結構連繫而存在,只在使本身轉變。這與「海況」有著差不多直接的關係,因為項目尋求顛倒我們怎樣看大海。
林:雖然我並不直接研究威尼斯本身的歷史,然而新加坡館又這麼近水邊。你可以在空間裡看到它。
Mustafa: 這是很有趣的,我想這是新加坡國家藝術委員會一個非常重要的舉措,就是在軍器庫裡佔一空間。這是關鍵的因為,在我們策展的部份以外,那裡亦將會有其他的國家館在新加坡館附近。與我們相鄰的,例如有土耳其。在很多方面,「在威尼斯裡」這經驗,對觀眾來說,當他們來到我們館時,已經深深進入了他們的腦中。
2013,新加坡退出參與威尼斯雙年展,導致當地藝術社區組織了一次反對的簽名運動,要求今年重設新加坡館。林育榮,你身為那200人聯署之一人,那時候新加坡宣佈今年將回歸威尼斯,並且邀請你代表國家,你當時的感覺是如何?
林:當宣佈將重設新加坡館時,我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當宣佈我將代表出展,我當然高興,但也誠惶誠恐。對許多藝術家來說,當他們參與其第一次──或唯一一次──威尼斯雙年展項目時,其過程需要大量的精力與國家或資助的公司或機構合作。其實作為新加坡的藝術家,我們其實很幸運,因為我們的藝術實踐往往都由國家資助,雖然有時不怎麼直接。我們取得資金,然後做我們的事。但,當然,當你參與威尼斯項目,那預算金額會是超大的。
Mustafa: 還有,我們仍然要商討及尋找在委托人的期望及藝術家的方法間找同平衡,當然還有其他的事。
我認為新加坡決定回到威尼斯雙年展是件極好的事,因為對藝術家來說這是個了不起的機會去向同儕及世界的觀眾展示其作品。
林:有關雙年展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尤其對於亞洲的藝術家,一般當他們到歐洲或美洲出展,他們會被標簽成一個集體,還有,這類地區展覽參與的年青藝術家都沒有在西方工作的經驗。他們被推廣成一個整體,這樣做的話西方的觀眾不會對藝術家的作品徹底明白。我試為威尼斯雙年展製造了一個機會,使世界的觀眾,某程度上「被逼」面向世界的本身。這樣來說,威尼斯雙年展是十分重要的。
林育榮,你的經驗十分獨特,因為你代表新加坡參加奧運會的帆船項目,並將會以你的藝術參與威尼斯雙年展。以個人的經驗來說, 以運動員及藝術家的身份代表新加坡,二者有多相似或不同呢?
林:當我還年青的時候,我參與了奧運會。某程度上,我當時是個完全不同的人。現在回想,我感到頗尷尬的。作為運動員你代表國家,你的心態可以非常狹隘,這是一稱叫「成殻」的狀況,只專注在比賽中。我不會說我對此感到驕傲,但我對這經驗感到慶幸。當我為奧運而訓練時,我要參與國際比賽,那時我經時與我的帆船隊友一同駕駛遊遍歐洲。我們由一個海港走到另一個,經歷著不同的大海。
在奧運會當中,作為一位運動員是十分受到保護的;而作為藝術家,你是比較暴露的──但我不是說那是件壞事。我認為我們都是非正式的,這十分重要,我指的是規範運動及藝術的框架是不同的。運動的話,那裡有很多特定的條例及規定的協議,你不會經常挑戰它們的。在視覺藝術,框架並不這麼嚴格。我們不接受框架本身,因而往往都會向他作出挑戰。
你的作品是基於你對大海的熱誠及詳盡的研究,還有大海與我們作為一個社會的關係。大海的哪一方面你最感到興趣?是什麼使你不斷以它作為概念上的特徵?
林:當我在進行一題為「tsunamii.net」的項目,那時我還在藝術學校裡,當我知悉在大海中名為「SEA-ME-WE-3」的電訊電纜故障時,我便想起大海這個題目。這條電纜伸延至39個地點,從日本的沖繩到沙特的吉達至德國某處,由新加坡電訊管理,這公司為新加坡最大的電訊公司之一。我有興趣對系統進行研究,去想想那些某程度上不能看見的東西──像在外邊看風一樣。你想找到風的話,就要看水面的漣漪。我對與一些不能看見的東西有著親密關係這意念感到興趣。
在tsunamii.net項目中,我在互聯網上運作,以一個網上軟件追踪我從卡塞爾到在500公里以外的伺服器的步行路線,希望使它的路徑具體化──縱使我並不能真正觸及那路線。與此同時,我知道在大海中的電纜在為互聯網服務。某程度上,大海也為那不能看見的運作。
Mustafa: 若你想想近來有關互聯網的討論,例如數據機密,它們早在2000年代初在tsunamii.net已有所暗示。有些作品是比時間走得更快,而藝術評論及藝術史需要更多的時間才可追上。不過,有時就是這樣的。
林育榮的「海況」項目,是許多其他意念之中的一個,嘗試引用這數據的意念,探討誰可以使用及誰不可。在新加坡館中,這便是被提及的東西。「大數據」這題目,或是元數據,是現在正在世界中討論的題目──誰泄密、誰取得及誰利用它。
當「海況」將至頂點時,你們有否其他項目正在進行、或將在不久後進行呢?
林:我有興趣繼續探討海底光纖電纜在大海之中這題目,SEA-ME-WE3是故障的海底電纜的名稱,那是那我在tsunamii.net項目中輕輕提及過。在1999年,這電纜發生故障,引致互聯網停止運行了一天,我不能查閱電郵。我感到沮喪,我希望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我得知這海底電纜故障,電訊公司與一家獨立的電纜鋪設公司設置電纜,而在某處,有這條電纜的檔案,我正嘗試找到這檔案。這是一個我希望進行的項目,我認為這樣可以連接起tsunamii.net及「海況」兩個項目。事實上,這是我們曾想向新加坡館提出的其中一個項目。
如果你真要能進行這項目, 除了找到那檔案外,你希望可達到的目的是什麼?
林:我的項目並不受成績、目標或既定的結論引領。很多我的作品是關於創作的過程如何引領著我。
你希望威尼斯的觀眾從新加坡館的展覽獲得什麼?
林:大海並不是無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