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九日在香港漢雅軒畫廊開幕的個展「沼澤地」中,你利用繪畫和裝置討論了個體及集體烏托邦的失敗。之後這一年你是否有繼續探討這個話題?
《我在至高處所看見的東西》(2019年)是一件牆上裝置,其中「打落弊」那三個金色字體大字,中文其實沒有具體含義,是泰文「永恆」一詞譯音翻譯的粵語。有一位詩人朋友形容為「大剌剌地用陌生語言宣誓的永恆」。那時我便覺得我是要遭天譴的,因為僭妄。這三個字又可解釋為「擊中、跌落、失敗」。果然如此,2019年至2020年,我都在自食其果。從2019年一路走來,在公在私,都切切品嘗了失敗的劇痛和苦澀。與其說是在持續探索這個議題,不如說,每天再尋常不過的生活都在經驗它,無法迴避。我想如果一個人說,為了達成某個心願,我可以做任何事。那我想除了傾盡全力的戰鬥之外,等待也是其中一樣必須要做的事。
香港地區的新冠肺炎疫情中,你經歷了什麼?
疫症打亂了我所有未來的規劃。又原來我曾經以為自己通曉未來,只因為已想像過了千百個可能的轉折。但疫症把未來還原成本來的模樣,不可知,不確定,也就談不上背叛了。我抵抗過,咬牙切齒地痛恨過,現在卻竟然是隨遇而安了。作為香港人,那種坐在一輛沒安全帶沒剎車制的失控列車上的感覺,已經很久了。
哪些藝術作品、展覽或文化產物對你理解這一年所發生的種種事件起了重要的作用?
這段日子一直重看濱口龍介2018年的電影《睡著也好,醒來也罷》。對我來說,這部電影的詭異、突變、斷裂、義無反顧,也像我的2020年。故事表面上是講女主角遇上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男人,但電影的英文譯名《Asako I & II》又說明了,或者分裂開來的是女主角本人。許多身邊的朋友覺得劇情荒謬到只能把它理解成寓言,但我想或者好多人都沒有撞過鬼,沒有嘗過伴在幽靈身邊的滋味。
而故事的一個轉折發生在311東日本大地震,所以我看電影的時候又解讀成,實際上這故事是有關兩個日本:災厄前後的兩個日本。所以結尾男女主角看著河水在眼前流過,男主角厭惡河水的混濁,而女主角則說「但是很美。」我想是我們終究要和這個畸型的世界有某種和解。我有時會想像,當我們站在後疫症的世界,能否說上一句這樣的話來。
新冠肺炎疫情反映了香港藝術圈生態的什麼?
本來我有憂慮疫症期間收入會減少,但,想來,難道疫症前我有很多收入嗎,原來都沒有甚麼分別,一直都很窮。
七月時你呈現了線上展覽「我經常在她內航行。」籌辦線上展覽的過程如何?這個展覽又描述了什麼?
準備網上展覽要和互聯網技術人員緊密合作,就像實體展覽要和佈展師父磋商一樣。兩者都勞苦功高,我很感激他們在平面或立體的國度裡幫助我把作品實現出來。
那個線上企劃由高穎琳策展,名為「後人類敘事——賽伯格・邊界・處境」,主要基於唐娜.哈洛威(Donna Haraway)1985年所著的《賽伯格宣言(A Cyborg Manifesto)》發展而成,簡而言之是個有關混種和跨界的展覽,其中嘗試被跨越的界線當然也包括階級、年齡、種族或性別。我的作品主要是由閱讀牛津雙語辭典發展而成的寫作計劃,這部1988年初版的字典一貫以理所當然又理性科學的姿態,訴說著常態,反映著時勢。我抽取了大量以「她」為主體的例句,抄寫在彩色紙咭上呈現出來,把它們歸納進我創造的標籤裡,比如說 「Hole to Hole (洞至洞)」, 「Miss Mystery(神秘小姐)」,及 「Shut Up(閉嘴)」。那些標籤都奇形怪狀,但我想重新分類和命名事物也是我們重奪權力的一種方式。我也重新排列其中一些句子,讓本來肢離破碎的它們發展出短詩或短篇小說般的敘事。
你對未來,包括自己以及你周圍的人和環境,有著什麼樣的想像?
我想像一個不可見和不可碰的東西變得越來越舉足輕重的世界。
錄像作品《晚星》(2020年)中,你將黑暗中混雜的光明的景象剪輯在一起。這部作品似乎充滿了希望。希望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
作品中的光的確有時象徵著希望,但也有虛渺、災難、偽裝、絕望的情境混雜其中。有關希望,這些在我心中反覆出現的話語來自動畫《Midnight Gospel(午夜福音)》(2020年),有關輪迴的那一集其中一個角色所說的話:
「當你開始接受事物原樣的那一刻……你便不再需要希望了。因為你意識到自己在哪裡就可以了。希望真他媽的折磨人。沒有希望聽起來真的很爛——如果你還沒有真正探索你是如何利用希望作為缺陷的。哦,我希望明天……哦,我希望她能回來。我希望我能忘記……停止用希望打擊自己吧。你沒有一刻停止他媽的希望。放開希望。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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